沒錯,這就是父親在六十歲那年跟三十五歲的柳相對談起的他年輕時的夢想,可那時候他的背已經佝僂,身體健康狀況也不太好,很多的雄心壯誌已經被歲月侵蝕,他就坐在麵朝東的陽台上,下午的陽光被身後高高的起脊樓擋住,照不到身上,他的手指間夾著煙,麵色平靜的跟兒子談著過往,談著理想,柳相對在他已經渾濁的眼睛裏看到了一種叫做遺憾的東西閃閃發光。
可那時候已經來不及了,他已花甲,已耳順,他隻能跟自己的兒子笑談當年,他說他多想年輕二十年,好好的去親手做一些事情,不顧一切的,甚至是飛蛾撲火的去做,說這些的時候柳相對又在他的眼睛裏看到了那種略帶渾濁的晶瑩。
父親沒有找回那個二十年,可柳相對有,所以他要幫助父親完成那個理想,但他也知道,理想這個東西是要自己來開創的,就算是兒子幫忙,實現了也不是那麼一回事,所以在這些時間裏關於糧食的所有東西,柳相對一直隻是出點子,建議,他將所有的可以操作的東西用委婉的語氣建議出來,最終的決定權,還是交給了父親。他用領先這個時代二十年的經驗慢慢引導父親引入南方稻米,建立品牌框架,形成品牌標示,完善人員結構,建立分銷結構,建立物流運輸,開拓運營思路,建立倉儲,讓父親一點點將思想和眼光放開,就是希望父親通過前期的這些鋪墊,最終能在糧食貿易這個戰場上揮斥方遒,開疆拓土,讓他一步一步走上自己特有的那條路,讓如山的名字旌旗獵獵,響徹華遵,甚至山塘。
父親現在像一個年輕人那樣忙碌著,但他充實,想來按照這個道路堅定的走下去,再到六十歲的時候,父親一定不會是背影佝僂,步履蹣跚。
精神狀態在很大程度上能夠左右一個人的身體狀況,父親的精神狀態好,所以到那時候他也一定會腰板挺直,走路生風。
......
柳相對此時的精神狀態也很好,所以此時臉上的那些淤青他一點也沒覺得疼,相反,還很享受,他撫摸著自己的眼角,坐在位子上正在嘿嘿傻笑。
因為自從迎新晚會以後他發現夏梅對他的態度明顯好了一些,甚至在看見自己臉上的淤青後還關切的問了句沒事吧,這雖然是一句無關痛癢的同學之間的普通問候,可柳相對卻認為這是一個好的開始,他甚至認為這場架打的好,要經常打,打出風格和特色,打成一種常態。
“柳相對!”
鄭爽在講台上其實已經注意柳相對很久了,她發現最近這個班長上課經常走神,這讓她很有些不滿意,可她沒有單獨找柳相對談起過這個問題,在她看來,小小年紀能夠有這麼出色的創意,為班級一下子爭取到這麼多的榮譽,獲得這麼多的獎項,稍微驕傲一點也是不為過的,可沒想到的是他現在竟然在課上嘿嘿的笑了起來,這個她就有點忍受不了了。
於是她點了柳相對的名字。
直到鄭爽第三次叫他名字的時候柳相對才站了起來,當然,他也不是自己聽見了老師喊自己,而是被同桌給掐醒的。
此時全班同學都在盯著他,大小不一的眼睛裏全是笑意,嘲笑,冷笑,同情的笑。柳相對站在位子上有些尷尬的撓著頭,估計自己走神的狀態被老師看到了眼裏。
鄭爽老師似乎也有意的維護了柳相對班長的權威,她看了看這個一直讓自己很滿意的學生,沒有提出任何批評的語言,隻是停頓了幾秒鍾的時間,便輕聲的說了句:“坐下吧。”
她很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柳相對,轉身繼續在黑板上寫著她的教義,而柳相對卻無地自容。
這是一個合格的班主任老師,她有著豐富的教育學生的經驗,她知道無聲的提點要勝過有聲的批判,她知道柳相對會明白她這麼做的深意。
果不其然,當她再次轉過身的時候這個學生已經正襟危坐,開始了目不轉睛的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