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娘凝視著她遠走的身影,她比自己這輩子看過的任何一個女子還要果斷利落,極有慧根,放下茶杯的右手,明明不曾承受重物,卻暗暗顫抖。
她的病……看來越來越嚴重了。
要趕緊找到後人,把她的心血寄托給那人,才不至於讓這些姑娘受苦,也不至於讓自己畢生心血付諸東流。
“風蘭息,我回來啦。”
鋪子門邊,傳來這一道輕快嗓音,聽得出來人的輕鬆和歡喜,白袍之下的瘦削身影微乎其微地一震,他每一日都想著她,卻又隻能放縱自己在回憶中找尋她,但身後的聲音如此熟悉,如此真實,他很想回頭,卻更怕這是一場虛無。
他做夢都想,她會用這般的語氣喚著他,他們成為一對吵吵鬧鬧卻感情很好的情人,就算她惡意取笑調侃,他都會覺得心中甜蜜,宛若被灌下一大碗蜂蜜。
“怎麼這麼快活?”風蘭息扯唇一笑,這回她沒擠眉弄眼地叫他“白掌櫃”,他很是歡喜,眼底也充滿了更多的柔和。
“方才回來的時候,去看了一眼以前宋大哥住的府邸,雖然沒有京城將軍府一般大一般氣派,門口還看到幾個過去相熟的人,可惜他們都沒能認出我來。”韶靈朝著風蘭息的身畔一坐,看他當真在沒有客人的鋪子裏,鋪好了畫軸,開始作畫。她說的語氣隨意,沒有任何介懷。
“我還不知道你怎麼跟乘風相識的,恰巧我要作畫,你同我說說。”風蘭息一臉溫和,但笑容並不敷衍。
韶靈望向窗外的天色,幾年前,那個晚上,也是黑漆漆的。
她從那兒逃出來,倉惶不已,剛到大漠,身邊沒有多餘銀兩,甚至身上的衣裳都當掉了用作盤纏,餓的饑腸轆轆,一咬牙便動了邪念頭。牽著馬停在一家酒肆門口,她環視一周,過了飯點,隻有三三兩兩的客人,很是冷清,她聽聞大漠人粗鄙豪放,大多不太精明,興許她當真能找到一個蠢笨獵物,任她宰割。
靠窗的桌上,趴著一人,麵前擺放酒杯酒壺,看來已經醉倒,可惜一桌未動酒菜。她眼珠一轉,計上心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昂頭挺胸,走入其中,正大光明地坐上他的酒桌,厚著臉皮將他的酒菜席卷一空。
“小二哥,這兒再上一盤醬牛肉,一碗雞絲麵。”重重一拍桌案,她正襟危坐,板著臉,一副主子派頭,仿佛腰際掛著沉甸甸的荷包。
她一口氣要將這三四日的食量都補回來,小二瞥視了一眼她身上不值幾錢皺巴巴的粗布白衣,又看她雷打不動坐在這桌上,不禁皺了皺眉頭,卻不敢多問,老老實實地上了她點的菜。
待她一臉饜足,飽腹起身,拍拍屁股就要走,小二幾乎是飛奔過來,堆著笑討賬。
“這位爺,一共是二兩銀子。”
“記在我朋友的賬上,沒見他醉了嗎,我是來帶他回去的,還怕他不給你銀兩不成?!婆婆媽媽,小肚雞腸,你這輩子沒見過銀兩麼?!”她眉頭一擰,一臉不快,繞著桌子走到醉倒的男人身後,肆無忌憚地拍了拍男人的肩膀,一副十分熟絡的驕傲姿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