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沒有不散的宴席。
她卻沒想過,有朝一日會跟慕容燁如此決裂散場。
她心虛,卻不後悔。
慕容燁如此狠毒,她唯有比他更毒。
黃昏在大漠的無邊黃沙上灑下一片火光,一對十來人的商隊騎著高大的駱駝,趕在天黑前找到下榻之地。駝鈴聲聲,時斷時續,宛若一曲悠揚灑脫的曲調。
神色匆匆趕回旅店,抖落一身塵土,將身子沉入溫熱清水之中,韶靈揚起脖頸,愜意地閉上眼眸。
纖細光潔的玉臂懶洋洋搭在浴桶邊緣,拆了發髻上的木釵,及腰長發宛若一片黑雲鬆散垂落,連日奔走,她身心俱疲。
她有不點燈的怪癖,隻是打開一扇窗,任由月光灑落屋內一角。
在水涼之前,她踏出浴桶,赤足站在銅鏡麵前,一手抹去鏡上的氤氳水汽,模糊的鏡麵一瞬清晰。
腦海之中驚雷乍現,五指撫上狹長鎖骨,她自嘲一笑,人的習慣,當真是最可怕的,都九年了……
大漠的涼風刀般刮過她的麵龐,更遠的地方偶爾傳來狼群哀嚎,聽的人心中荒蕪蒼涼。她抬起頭,朗朗星空之上,一輪火般的月亮。
如今已經到了千鈞一發之際,大漠雖然不比中原豐饒繁華,千百年來,從來都是兵家必爭之地。這兩年齊元國跟鳳華國盟約破裂,一旦戰火燃起,首先遭殃的就是她所在的牧隆城,這幾日有近百人推著車,駱駝馱運大小行李,往周邊城鎮逃命去。她要在城內找到他,就更難了。
她和衣而睡,三年內從未寬衣解帶。不知有多少次,她臨時得到消息,半夜動身,無數個不眠之夜,換來的卻是無功而返。
大漠人常說,要在風暴來臨前緊閉門窗,未雨綢繆,不管她的身後有沒有追兵,她都不能停。
就像是一個被鞭策的陀螺,不停地轉,一旦停下來,就是死路一條。
她耗盡三年時光,走遍大漠的每一個城池,風餐露宿,摸遍了大漠的大半黃土,幾度險些在大漠中迷了路,死在殺人的黃沙中。
線索,時而浮出水麵,時而沉下海底。
上蒼總是刁難她。
門口傳來一道低低的聲音,有些遲疑。“韶公子,您睡了嗎?”
“連翹,人到了?”她一骨碌爬起身來,打開了門,站在走廊的是一個少年,約莫十三四歲,瘦骨嶙峋,麵黃肌瘦,雙目卻是清澈,著過分寬大的一套棕色長衫,不倫不類。
他走近一步,在韶靈耳畔輕聲說:“月娘要親眼見見公子。”
“你領我去。”
她不曾耽擱,隨即跟他一道下了樓,拐過幾道巷子,待連翹抬手為她撥開湛藍色布簾,她低頭進了一間毫不起眼的茶肆。
一名女子坐在靠窗位置,她身著青色華服,繡著紅色亮眼的牡丹花,在大漠能穿得起絲綢,可見她富貴不凡。韶靈打量女子模樣,三十出頭,鳳眼朱唇,雙頰豐潤,風韻極佳,挽著極為講究的發髻,油亮黑發之內,幾支金釵成色做工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