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沒有任何表情的麵孔,望向那一座被夜色覆蓋的瓊樓玉宇。
這個地方,坐落在曆山後,雖然遠離京城,但勝過她見過的任何一個大戶人家的府邸。
“韶靈。”
還不等她走入自己的庭院,已然有人叫住了她。
她猝然轉過頭去,一個年過半百的老人,手提一盞紙皮燈籠,淡光照亮那張嚴厲的麵孔,嘴角兩道紋路極深,令他看上去更刻薄。
“馬伯……”少女頓時頭皮發麻,輕吐舌尖,滿麵堆笑。
馬伯是七爺身邊的老仆人,飲食起居大多都要經過他的手,隻是為人嚴格,沒有半點人情味。
馬伯不理會少女的嬌嗔,陰沉著臉,視她為無物,淡淡說道:“若再有下一次,就打斷你的腿。”
他說話的時候,臉上沒有一絲笑意,這一句也不再是威脅,他完全有權處置她。
“韶靈再也不敢了——”她雙目泛光,柳眉輕蹙,仿佛被馬伯的嚴厲嚇得魂不守舍,低低垂著螓首,像是下一瞬,就要委屈地掉下淚來。
“還不滾回去!”馬伯毫不心軟,狠狠訓斥一句,除了對七爺畢恭畢敬,他根本不把別的人當人。
目送著馬伯離開,她才暗暗舒了口氣,馬伯在這兒人人敬畏,但她已經摸清了他的喜惡,在馬伯麵前沒有任何商量餘地,他最厭惡伶牙俐齒的人,更痛恨不受教的人,與其在他麵前反駁解釋,還不如早點認錯。
如今都快三更天了,她深夜晚歸,自當被數落一番。
十月暗夜,桂香浮動,她在夜色中行走,染上一身芬芳。繡鞋濕漉漉的,她索性脫了鞋,赤足走入那個庭院。
漫長的長廊下每隔十步就墜著一隻紅色彩繪燈籠,遠遠望去,像是夜空中綴著的一顆顆紅寶石。庭院前秋菊香桂,花葉繁茂,更遠處的湖泊靜謐無聲,猶如一麵偌大明鏡鋪著一層碎銀,湖上涼亭曲橋峰回路轉,湖邊太湖石假山層巒疊嶂……朦朦朧朧的水霧浮在半空,這般的風景,突地生出一等若隱若現,似虛似實的迷幻神秘。
她並非頭一回來到七爺的院子,但每一回,都像是初次闖入這個飄渺的桃源仙境。
抬手折了一支香桂,她懶懶依靠在長廊玉欄上,她尤其喜愛七爺的這個院子,跟她那個空空蕩蕩的小屋子有著天壤之別,這兒處處都是一道美景,四季皆為變幻無常。她常常借著給七爺端茶送水的空檔,停留在庭院欣賞其中風光,心安理得。
七爺的屋子還亮著燭光,兩尊半人高的跪地石雕靜靜候在門口,月光照亮了這一對石雕沒有五官的臉,跟那庭院中的脫俗景致相映成輝,令人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違和。
此人,身世來曆實在令人匪夷所思。她隻知七爺複姓慕容,但惟獨馬伯稱呼他為“七爺”,其餘人則喚他為“主上”,雖然這麼多人對他俯首稱臣,他卻似乎生性傲絕孤僻,難以伺候,身邊並無多人照料。韶靈私底下懷疑七爺的由來,便是在慕容家排行老七,可惜這幾年從未見過任何一個兄弟姊妹,說來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