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麵無表情地觀望著水中浮屍,眼底一抹晦暗閃逝而過,她突地抿唇不語,淌水向前,血水漫過她的膝蓋,她卻不曾回頭。
婦人大驚失色,看這人早已咽氣多時,見狀以為女兒要去救她性命,她急忙勸說:“茵茵,你幹嗎去,我們保命要緊!我們可沒閑工夫管她了!他們父女死在一塊,也算是黃泉路上有個伴——”
季茵茵頭也不回,沉靜文雅的臉上突地劃過一道不明的笑意,她俯下身子,手掌穿過冰冷的溪水,探進這屍體的衣領去。“她身上有我想要的東西。”
屍體脖頸上的細小金鏈被用力拽下,嬌嫩白皙的肌膚被勒出了細微血痕,可惜如此尖銳的疼痛,她也察覺不到。
一抹七彩光亮,墜在金鏈上,水珠滴答滴答落下,季茵茵的唇邊浮現一道微弱的笑意,手掌越握越緊,癡迷地望著那明豔的成色光耀。
婦人一把將失神的少女拽著拉出水中,臉色難看,罵罵咧咧,掩藏已久的市儈畢露無遺。“拿了就快走,人都死了,可別給我們母女倆添麻煩。”
兩人東張西望,在風中小跑著,雪花很快就掩埋了她們走過的足印。
雪越下越大,夜色漸漸沉淪,溪流兩旁開始結了一層晶瑩的薄冰,血色早已被衝得幹淨,黑發上堆著一層純潔白雪,遠遠望著,她仿佛是水中而生的白發女妖。
她在黑暗中匍匐許久,她不知人死的滋味如何,但想著能跟娘親和爹爹在一塊兒,因此她並不恐懼。可惜她喊啞了嗓子,緊縮在時光的長廊,那兒沒有一線光明,不見天日,沒有溫柔美麗的娘親,也沒有學識淵博的爹爹,唯獨在自己的記憶中起起伏伏,幾度幾乎溺斃。
她不是死了嗎?
娘親死的時候,管家伯伯安慰她說,人死後幾個時辰,魂魄還會不舍停留,她可以跟娘親說說話。如今的她,就是這樣麼?!
她見到山賊逼得她走投無路,墜入深淵。
她見到賊人將利劍穿過她的胸口,抽離的長劍滴著血。
她見到繼母跟繼姐抱頭奔命,容她死在冰天雪地中不管不顧,繼姐季茵茵甚至奪走了她最為珍視的東西。
那條金鏈上墜著一顆七彩琉璃,那是她的名字。
她是——宮家唯一的女兒,宮琉璃。爹爹宮宏遠,當朝太傅。
今日,她失去了自己最重要的一切,名字,身份,親人——還有性命。
可是……她才九歲而已。
她不過活了九個年頭。
正在她的意識漸漸渙散之時,天地間傳來一陣震耳欲聾的聲響,宛若驚雷霹靂——那是爹爹臨終前的耳提麵命。
爹護她逃命,被賊人一劍封喉,他卻拚盡全力說著這些話,口中吐出大口大口的鮮血,脖子開了一大道口子,皮肉翻卷。“琉璃,快跑……你快跑,別管爹了,聽著,你一定要活著,還有,這輩子……別再回去,千萬別再回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