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想,竹謙益麵對慕容植語的心態日漸複雜起來。
但不得不承認,當慕容植語毫不遲疑的推開他,任自己暴露在天下第一殺手宋白的“毒劍”之下時,他除了震驚,堅如磐石的心防也曾有過一瞬間的鬆動,雖然完全可以忽略不計。慕容植語並不是第一個為他擋劍的女人,但卻是第一個憑著本能想要保護他的女人。
他沒有感動,隻是有些迷惘,所以他願意多花些功夫了解她。他帶新奇玩意兒給她,與她品茶對弈,吟詩作對,甚至陪她看晚霞。然而與她相處的時間越長他越迷惘,琴棋書畫不論,她的古怪想法和奇怪言論總是層出不窮。
他不明白一個女人為何可以既精又傻?而且精得自然,傻得可愛。
大婚那日,他本沒打算當夜就要了慕容植語。但老七偏偏千裏迢迢趕來,一臉痛恨的警告他不可辜負慕容植語,激起了他的鬥心。而父皇親臨景王府,又令他高興之下多飲了幾杯酒。他知道,他恨父皇卻也更愛父皇,那種深入骨子裏的恨永遠不會比愛更多。那夜,帶著醉意與鬥心,他將慕容植語變成了他的女人。
也許這本身就是一個錯誤的開始。
他有過多少女人,自己都不記得了。但沒有一個能像慕容植語那樣令他在欲望的瘋狂中心靈歸於平和自在,似乎一切駭人的風浪遇到她都會平息。或許正因為這樣,第二日,他才會十分配合的縱容了她的癡纏。她吃依情的醋,他解釋;她暗示他不能納妾,他應允。
“若讓我發現你拈花惹草,我……我就休了你。”慕容植語說出這等大逆不道的話,他也不欲深究。反正她習慣了大膽,“關關雎鳩,在河之洲。臨風君子,淑女好求。”這種大膽且不作掩飾的表白她也是脫口而出。所以聽到之後那句他已不吃驚了。慕容植語的言行總能突破他的認知底線,以為她再大膽也不過如此了,豈知更大膽的還在後麵。
“夫君,如今你已被我吃幹摸淨,想後悔可也晚了,不過你放心,我會對你負責的。”這句若出自別的女人之口,他定會嗤之以鼻。可慕容植語說出時,沒有一定點兒的輕佻意味,反顯得她自然真實。
他與慕容植語的夫妻生活一直相安無事,表麵上他十分寵愛她,她也非常體貼他。她偶爾的撒嬌耍潑,蠻橫癡纏,他也縱容。但憑著自我保護的本能他從來沒有放下對慕容植語的戒心,反而構築了更頑強的心防。因為他漸漸發現自己對這個乍看稍似秦母妃,心智不遜於男子,卻總有些愚蠢而奇特舉動的慕容植語,產生了興趣。
然而在陰謀詭計中摸爬滾打的人,總是知道越看似無害的人,其危害性往往越大。如今的他,是父皇、太後的眼中釘肉中刺;是太子、皇後謀算的對象;是老七死死盯緊的人……強敵環伺,他疲於應付已無暇再承受額外的來自墨陽王的陰謀詭計,承擔不了隨時可能來自慕容植語的危機。
因此,那日……當慕容植語與婢女磬兒在花園的涼亭中閑聊,談起墨陽世子而流露不舍之情時,他就下定了決心,不留她了。他知道依情正躲在樹叢中意欲伺機射殺慕容植語。他把依情寵壞了,養出了她的虎狼脾性。他死去的正妃與側妃在生時,從來不敢違拗依情半句,但慕容植語不是能任依情為所欲為的人,依情在她哪裏討不到好處,自然生了殺心。
他可以坐享其成。他確實那麼做了,他甚至惡劣的靜立不動,引慕容植語走過去,方便依情射殺得更為精確。他以為一切就可以這麼結束了。可是當短箭射出,慕容植語再次本能的以保護之姿擋在他身前時,一切再也不可能就這麼結束了。
她的反應令他措手不及,她沒有丁點兒武功,卻總是想要保護武功高強的他。她中箭的那一刻,他因太過震驚而臉色蒼白。他下意識的為她點穴止血,抱起她,心裏憤怒的痛罵:怎麼會有如此愚蠢的女人?
沒有感動,他迷惘得無以複加。曾經有女人願意為他死,他也沒這麼迷惘過,因為他清楚她們想要什麼。那她呢?不顧一切的保護他,她究竟想要什麼?第一次發現,他竟看不透一個傻女人的心思。
她笑著說,“夫君,隻要你沒事,我就放心了。”
那一瞬,他背對著她,滯了滯,喉嚨裏有一股艱澀,生平第一次被感動,也可能會是絕無僅有的一次。心裂開一道幾不可見的縫隙。不知什麼東西趁他不備悄悄溜了進去。
仿佛是一粒不知名的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