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很快過去。
這兩日，慕容植語孕吐相當厲害。吃不了東西，終日懨懨縮縮，我隻得讓寧毓兒片刻不離的照顧她，便不允沈素琴再折磨寧毓兒。
寧毓兒相當會照顧人，她在慕容植語身邊，我放心。
情人坡的竹林，極適宜排局布陣，設置機關暗器。
一切已布置妥當。竹謙益隻要前來，殺不死，亦能被累死。
青靄滿天，我在樹下打坐。
慕容植語走近我，兜兜轉轉與我說了些話。我總覺得她似乎另有事要說。讓她直言，她卻問了句廢話。
“你約謙益明日相會是設下了圈套要殺他麼？”
自然是要殺他，但我或許殺不了他反為他所殺。
慕容植語不信，我告訴她，我中劍跌下船頭那次，“如果他沒在我左胸刺過那一劍，我或許與你有一樣的想法。可惜他偏偏刺了那一劍，又可惜，我自小與常人相異，我的心生於右側。那一劍沒刺死我，卻讓我知道，那時，假使是天下第一劍客出劍也絕不會有他的力度和精準，不差毫厘，沒入胸內。”
她還是不信，驚愕詫異的揚頭，“你是說謙益的劍術比天下最好的劍客還好？”
她搖頭，卻又不知忽然想到了什麼，霎時整個人呆住了，緊握雙手問了我一個奇怪的問題，“倘若此刻有人靠近意欲殺你，多遠的距離會被你發覺？”
我不解，但還是告訴她，若來人與我實力相當，“二十步開外無所遁形。”
她忍不住退後一步，失神走回破房子。
第三日淩晨，她做了惡夢，驚叫著“謙益，為什麼不救我？”
醒來，她已滿頭冷汗。我不忍見她那魂不守舍的頹喪模樣，重又出了房子。
不久，她紅著雙眼，忘了穿鞋，衝了出來，在山野中深一腳淺一腳的一逕奔跑。我知道她難受，她在發泄，我不讓沈素琴攔下她。讓她發泄出來，她會好過些。
她跪倒嘔吐，說她想去墨陽。
我訝異，轉而道：“現在，你哪兒也去不了。今日過後，你去何處皆可。”
一陣風吹來，傳來了機關被毀的聲音。
竹謙益，來了。
我本未希望他會喪命在竹林的暗器機關與血魂陣、九宮局中，但以為至少能困住他，耗盡他的體力，或是令他受傷。沒想到，我還是低估了他，第一道五行機關竟那般快就被他毀了。
很快，他穿林奔來，我已做了必死的打算。
然，我忽而害怕，害怕在慕容植語麵前死去，不知為何，我不願自己死在她的麵前。
我知道自己不是竹謙益的對手，若我功力未退，在他手下怕也活不過一千招。
他一劍傷了我的左臂，寧毓兒莫名大叫，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自我身旁奔去，我尾隨。沈素琴狗急跳牆，將寧毓兒拋出，被他輕鬆接在了手中。
不好！我暗叫，慕容植語也被拋甩了過來。我不顧一切衝過去，心中隻有一個信念，無論如何也要接住她！
我最終還是接住了她，可我後悔了。
我其實不該去接她，我該替她受那幾枚“噬心釘”。
那瞬間，我若受下“噬心釘”，便能為竹謙益搶得時機。如果是他，怕是單手也能接穩慕容植語，讓她安然無恙，而我即便雙手也沒有做到。
我抱著她滾了兩圈停下，沈素琴已倒地死了。
竹謙益回身揮劍指我，怒不可遏！他與我都看到了慕容植語裙裳上那觸目驚心的血跡。她腹內的孩子，保不住了。
我知道，在竹謙益眼裏，我必死無疑。可慕容植語擋在了我身前，她要救我。她如垂死的人，強撐著不堪重負的身體，吊著最後一口氣，祭出最後一絲理智，救我。
她怎能這麼傻？
我隻是個殺手，一個殺人利器，我連人都不是。
她最後卻還願拚盡全力救我。
良久之後，竹謙益歎息一句，“丫頭，你過來，我不殺他。”
她隻搖頭，竹謙益見了冷冷對我道：“你殺不了我……今日我亦不殺你，你走吧。”
她回身感激的看我，道：“你快走。”
我看了她一眼，轉身，向遠處奔去，眼裏濕潤，臉上就掛了兩行清淚。
淚，隨風飄向遠方……
不知不覺，我竟落了淚，平生第一次落淚。
一個世人唾棄的殺人利器，竟落淚了。
老天待我不薄，活這一世，最終給了我最仁慈的恩賜，一個我愛的女人——並讓我在生命隕落前，遇到她，慕容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