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在我眼中,空空公子是大洛朝野的一段傳奇,廟堂之高,江湖之遠,來去等閑,無處不從容。
曾幾何時,我驚訝,那個深情呼喚“韻致”的男人竟是書寫了那段廟堂江湖的傳奇。卻不知,真正的傳奇一直伴隨在我的身側。
空空公子,未必是潛光。
潛光,卻是空空公子……
空空公子是誰,我從未問他。空空公子是他,他從未說起。我的心頭,免不了泛起些許落寞,雖是人之常情,卻是不該。我的來處,不也從未向潛光坦誠?人,總有些不想說、不能說、不會說的事。也許在等待時機,也許在等待聆聽的人,也許根本就沒有也許。
抑鬱憋悶無計消除。思緒隨風遠,回眸已夢鄉。
夢中無風無雨,唯有我在來來去去的人群中追逐一個牽馬的男人。
醒來時,風雨無蹤,庭院半殘紅。亮白的晨曦中籠罩著青黛色的霧靄,謙益已不在身畔,手心卻還殘留著卷帶他獨特氣息的溫暖。掀起珠簾,我走出內室,欲喚丫鬟為我盛水洗臉,驀地闔上了檀口。
謙益正坐在外室的桌前,隻手撐著額頭小憩。桌上蠟燭淚盡,一方八怪鬥水的澄泥硯上擱著一隻狼毫筆,筆杆仍握在謙益手中,手旁還放了一份被塗畫過的地圖和幾封尚未封蠟的信函。
他是太累了吧?這樣,居然也能睡著。我走近他,輕輕的取下他手中的狼毫筆,拍了拍他的肩,柔聲低喚,“謙益,醒醒。”他該去床上補眠,而不是坐在這裏打盹兒。
沒有反應。
“謙益——”我又喚了一聲。
還是沒有反應。
“謙……”第三聲尚未喚出,但見謙益嘴角邪邪一勾,長手一攬,我已半躺入他的懷中,驚呼出聲。他黑亮的眸子似融了星光,格外耀眼奪目,令我無法正視。瞥見其中濃情,我隻覺彤雲上臉不自覺泄露了小女人的嬌羞。
我的驚呼聲引來了下人詢問。開口的是甄管事,他低叫了聲,“王爺……”
“無事。”謙益應聲轉而又命甄管事進房。我一聽,最直接的反應自然是速速起身躲進內室,動了動,卻沒掙開謙益的鉗製,急切的壓低了音量道:“快放開啊。”謙益魅惑一笑,滿眼促狹,不緊不慢的抱起我轉入了內室,在門“嘎吱”打開之前。甄管事入了外室,謙益淡漠出聲道:“把桌上的東西收拾一下,那幾封信即刻以飛鷹送出,不得延誤。”
甄管事很快收拾好離開了,我稍不自在的嗔道:“你竟假寐騙我。”雖已對謙益坦誠了心跡,然麵對他的親昵舉止,我還是感到幾許別扭。一時間,我仍有些無措,不知該怎樣調整心態接受謙益對我的親昵行為。沒錯,我是愛他的,可究竟該如何愛他?我依舊沒有答案。
謙益見我不自在,放開我,說道:“丫頭,適才可不是假寐,當真是睡著了,直到你喚我,方才醒來。”
真的睡著了?“謙益,你太累了,本該回房休寢。”我薄帶責備,忽然想起,“你一直沒離開我這裏?”謙益優雅的坐下,優雅的點頭。
“為什麼?”我疑問。
“丫頭忘了?”謙益優雅的微笑,“是你讓我‘不要走’。我如何敢走?”
“我?”揉了揉額頭,“何時?”我隻記得要他陪我至我睡熟,何曾讓他不要走?
謙益邪肆一笑,“在你夢囈之時。”
夢囈?我一愣,難道,夢中的話竟在夢外也說了?
夢中,車水馬龍的鬧市街頭,我慌亂奔走,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潮中追逐一個看不清容貌的牽馬男人。我不知道夢裏是什麼日子,不知道他是誰,不知道為何要追趕他,隻記得大聲呼喊著,“不要走!”可是,街上耀眼的花燈迷離了我的眼,追至河岸終是失了他的蹤跡。
彼岸,煙波流轉,數舟已離岸。
許久後,對岸的燈火如星光般璀璨,我失望的轉身,便在此時,牽馬的男人竟出現在我眼前的一樹花燈下,他的容貌驀地清晰明朗了,“丫頭可知,等你回眸,我等了多久?”
憶及此處,我心緒一動,驀然想起一闕詞中的語句: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我吐納一口氣,岔開話題,“有點兒餓了,傳早膳吧。”
梳洗完畢,早膳已擱在了桌上,謙益與我對坐,為我盛了一碗百果瘦肉粥。吃了小半碗,我已飽了,執起方巾擦拭了嘴角,道:“我飽了。”謙益恰好吃完一碗,抬眸看我,神情自然的說道:“那剩下的就給我吧,我真是餓壞了。”說罷拿了我的碗勺吃起了我剩下的大半碗百果瘦肉粥。
我呆愣住,轉瞬間眼已濕潤,謙益無心之舉讓我想起了潛光,那個很早以前跟我說,吃不完就給他的男人。可是除了傷害,最終,我什麼也沒留給他。我不停的煽動睫毛,不欲讓眼淚滾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