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說,“他確實死了,對嗎?”睡過去永遠不會再醒,就是死去了……對嗎?
潛光沒有搖頭,轉而看了看同在內室的榮沐。榮沐仍是一張慘白的死人臉。他款步走上前,從懷中掏出一隻香囊,道:“這是王爺一直帶在身邊的。他曾交代,若他走了,就將此物轉交給夫人。”
看到香囊,我的手開始顫抖,不過是一隻香囊,竟似有千金重,我無法接住。這隻香囊,失蹤了這麼久,到最後我都將它遺忘了,卻原來,它早落入了該擁有它的人之手。香囊上零亂的針腳勾勒出的,亂草一樣的彼岸花,開得有些刺目。
我的思緒飄飛,追著記憶遠去……
“丫頭,這是你繡的?”
“呃,還沒有繡完,等繡完之後,你就能看明白了。”
“你確定?我也不猜了,丫頭直接告訴我,這是何草?”
“你不覺得……它,其實……是一朵……花?”
“花?好,權當它是一朵花,那你告訴為夫,它是何花?”
“它是……”
“生氣了?丫頭,你繡什麼,為夫都喜歡。難得譽滿帝都的才女也有一樣是做不好的。”
“這……就好笑了?術業有專攻,人家女紅不好也不是多丟臉的事……”
“是,是一點兒也不丟臉。可是丫頭,你很熱麼?臉這麼紅?”
“啊?沒……有,是,很熱……”
“丫頭……你真香……”
淚流了出來,我以為丟了的香囊,居然一直就在謙益手中。我不自覺的用力握緊了香囊。裏麵竟然裝有硬物。我急急打開,倒出了兩把鑰匙和一片小小的紫金箋。
紫金箋的一麵刻了兩句詞:花自漂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閑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一剪梅》宋,李清照)。這首詞是我在益州時,寫給當時在潞州治理水患民變的謙益以表相思之情的。
紫金箋另一麵,亦是刻了字的,隻是不足十字:永德五年九月十二。
這是慕容植語的生辰……
謙益留下這些東西,何意?
我猛得想起哥曾說過的一席話:“這紫金盒子水火不侵。三把鎖中,一把是需兩把鑰匙同時開啟的鴛鴦鎖;一把是需對上詩句方能開啟的藏詩鎖;一把是有九撥輪的極品撥輪密碼鎖。這種撥輪鎖,常見的是三撥輪到五撥輪,八撥輪就屬罕見,這把竟有九撥輪。防護如此嚴密,恐怕這盒子裏裝的東西,才是景王真正的遺物。”
謙益當時也曾留信言明,紫金盒子外力無法打開,隻有他死了,才會有人將盒子的鑰匙送來。
所以鑰匙送來了,是因為他死了。
心痛的感覺已無法言訴。我埋首在雙膝間痛哭,雙肩一下一下無節奏的抽動。我到底還是害死謙益了。
“雨兒……”潛光試圖安慰我,話到嘴邊卻又忍了下去。或許他也認為任我發泄,會更好些。
“我要見見他。”哭了許久,我抬起淚眼。
潛光點點頭,“我帶你去。”
磬兒上前為我披衣,將我包裹得嚴嚴實實。拉開門的那一霎那,潛光倏地擋在我身前,擋去了意外吹來的夾著濕氣的涼風。屋外的雨還在下,雨滴自屋簷、牆頭、樹葉上滾動跌下,似斷了線的珠子,一滴一滴滌塵去埃,最後聚在一處,形成一個個深淺不一的小水窪。雨滴落在水窪裏,激起一片零亂的漣漪。
人哀天泣,天淚不絕,塵雨綿長。
潛光始終走在我的斜前方,擋住偶爾吹來的斜風細雨,盡管風雨都已經不大了。
一行幾人穿過階簷走上遊廊,再轉入廳堂。
遠遠的隔著雨簾,映入滿目的白。白布、白紗、白綢……靈堂,也就是這副模樣了。我傻傻的,走出遊廊,走到靈堂前的雨地裏。磬兒與榮沐勸我珍重自個兒身子,潛光製止了他們,“她心裏痛,讓她去吧,她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我直直的盯著空無一人的簡陋靈堂內那口漆黑的棺材,看了許久,呆了,也癡了。直到嘴裏嚐到了鹹味,方才回神。原來自己又哭了,而頭上臉上,奇怪的,竟沒有半滴雨水。我慢慢抬頭,看到頭頂一件長袍。再轉身,瞧見潛光正立於我的身後,雙手高高捧著自己的外袍為我擋住頭頂的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