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沒有一種毒能媲美落沉香的劇毒,以毒克毒原本很難實現,而江暮雨也一直不曾從這個角度出發研製解藥。可是,物極必反,至毒的落沉香既然都能夠成為解毒之藥。那麼,這些原本無毒的藥草混合起來,變成能克製落沉香的劇毒之藥也就不希奇了。
這副方子,或許能解了竹謙益身上的奇毒。不過,誰又知道呢?或許它隻會立即了結了竹謙益的性命,它終究也是毒藥。顯然,江暮雨也隻是孤注一擲,死馬當成活馬醫。她心裏對這副方子定然毫無把握,否則她不會到了這個關頭才說出來,不會到了這麼緊要的時刻,才肯拿來給竹謙益一試。
又一陣暴風驟雨般的疼痛湧了上來,我的思緒未完,可眼前當即一黑,昏厥過去了。
也不知多久之後,我又痛醒過來,片刻之後卻再度痛昏過去,而後又再次痛醒。反複幾次,磬兒已不在跟前,我眼前晃動的全是不認識的丫鬟和那三個已有些慌了神的穩婆。幾番折騰,我早已筋疲力盡,連痛呼的力氣也沒有了。
雨還在下,淅淅瀝瀝,似從昨日延續而來,還要繼續延續下去。
我最後一次痛醒過來時,天色已近黃昏,強烈的陣痛以極短的間隔,一浪浪襲來,誓要將我淹沒。穩婆檢查了我的身體,叫起來,“快,快,夫人這下該是要生了。”
她們說完,就讓我過一會兒一定要使勁,可我如何知道該怎麼使勁?
“夫人,使勁吸氣。”
一個穩婆將一塊白布塞進我嘴裏,又將我牢牢按住,再替我拭掉一頭一頭的汗。另一個穩婆在我胸口和肚子上不停的拚命地按,像是要把什麼東西擠出來。最後那個穩婆不知在對我做什麼,總之是痛。除了痛,我的意識世界裏什麼也沒有了。
我咬緊了牙關,連牙齒都要被自己咬掉了,身體已經不受控製,我痛的幾乎連聽力都喪失了。穩婆們在嘀咕著什麼,一臉焦急,指揮著丫鬟們來來往往。
又是天長地久般持續的疼痛。我的意識漸漸渙散。猛然聽到一聲如釋重負的驚叫,“夫人,再使把勁——頭已經出來了。”
可就在這時,我也差不多將床沿的木頭摳下來一塊了,整個人痛得已不知是前世還是今生,隻能感覺到有人使勁兒地從我身體裏往外拽、擠、拉一樣東西。我又痛呼起來,那聲音被我自己聽到,顯得格外血淋淋,仿佛聲音也在滴血。
可就在我被自己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嚇住的時候,身下驀地一熱,頓覺一下子輕鬆了許多,便聽得一個穩婆欣喜道:“生了,夫人生了,是個小子。”然後很快,聽到了嬰兒清脆的啼哭聲,很響亮,我心弦一鬆,意識開始一點點回鑽到身體裏。
然而,可怕的是,我的意識還沒完全回歸,竟又聽得清理我身子的穩婆滿臉急色道:“糟了,肚子裏還有一個。”
我有氣無力的呻吟,“不生了,不要生了。”
卻是無用,疼痛卷土重來。
我徹底投降了。
江暮雨,這具身體我讓給你,我寧願永久沉睡下去,也不要再痛上一次了。我寧願立刻死去,也不要痛得不死不活後活活痛死。孩子是你的,都是你的,你來生,你來!要痛也該你被痛死。
又一次昏厥,時間很短,但是再醒來,我已是我,江暮雨。白湛瑩當真將我放了出來,電光火石間,迅速打開了鎖著我的那幾扇門。在生產的疼痛與沉睡之間,她選擇了後者。
記得有人說,生孩子是對女人之愛的考驗,心中有愛的女人才能支撐自己挺過生死一線上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