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漫無目的的往回走,一直走,不停歇。什麼也不想,杜絕一切人,一切物入我的眼。直到途經謙益暫居的院落,再一次聽到一句凶狠冷冽的“滾出去!”我停住了腳步,微風過耳,催我入內。
我轉身跨進院子。磬兒已不在院中,唯見榮沐端著一隻口沿外侈,喇叭形底座的白色瓷盅盤,灰頭土臉的走出謙益房間。見到我,他大喜過望:“夫人來了,這便好了。”
我看了看瓷盅盤內冒著熱氣的漆黑粘稠液體,了然問道:“他不肯喝藥麼?”
榮沐不便言明,隻苦笑點了點頭,“王爺這幾日都這樣。”
“那你就依著他?”
榮沐的臉色更難看,秀眉幾乎糾結到一處,“王爺的脾性……誰敢逆他的意思?”
“他都那樣了,逆了他的意思又能怎樣?他還能把你吃了不成?”我稍顯薄怒,要知道,由著謙益不喝藥,壞處隻會更大。
到底是真心敬畏謙益,榮沐對我這句“他都那樣了”頗不滿意,嘴角動了動,但最後隻是低下眼不吱聲。我仔細打量他,他那天上有地下無的俊臉因疲累而顯得格外蒼白,越發似惹人憐愛疼惜的美人。盡管他此時束了發,一派標準的男子裝扮,依然掩蓋不了他比女人更女人的陰柔之美。
幸好在性格上他是健康的,至少他喜歡的是女人。
奪過榮沐手中的瓷盅盤,我說道:“罷了,我去試試吧,這藥雖不能解了他身上的奇毒,倒也對身體有益。”說完我跨過門檻,這次進入內室相當順利,仿佛一座隨時可能噴發的活火山一般的謙益,沒有再迸出那句令人膽寒心驚的“滾”。放下瓷盅盤,我尚未開口,謙益卻先說話了,“丫頭來了?”
我訝異,“你怎麼知道是我?”
“我隻是癱了,耳還沒聾。”
我走到謙益床前,掛起帳簾,盯著他,“為何不肯喝藥?”
“那藥太苦。”
我忍住翻白眼的衝動,“你怎麼還跟孩子似的,還怕藥苦?良藥苦口,你很清楚的”
謙益清冷冷一笑,“其實,明知無用,又何必喝呢?”
“你怎麼知道無用?你又不是大夫。”我在床沿坐定,“大夫既然開出了方子,這藥就自有它的用處。雖然不能解你身上的奇毒,卻能將你的身子調理好。你如此固執的既不用膳也不喝藥,時候到了,你死了,肯定不是被毒死,而是虛弱致死的。你信不信,你若是再不用膳喝藥,過不了兩天,就不能中氣十足的罵人了。”
“丫頭,我幾時罵人了?”
“你一口一個‘滾’,狠冽的像是閻羅發威,嚇得丫鬟們腿腳發顫,還不是罵人?”
“我隻是見不得她們那副顫巍巍、害怕的模樣……”
“你自己惹人害怕,如今反怪別人怕你了?這是哪門子道理?”我反駁道。
“丫頭是不是見過老七和毓兒了?”謙益突兀的冒出一句不相幹的話。
我蹙緊眉頭道:“我臉上寫著我見了他們嗎?”
謙益正色道:“我能感覺到你心頭不暢快。不僅僅因為我癱了的緣故。”
我暗暗一驚,沒想到他的觀察依舊如此細致入微。但我嘴上卻不願承認,“你胡說什麼,跟別人沒有關係。隻是因為你如今被我害成這樣,我心頭才暢快不起來。”
謙益沒再與我爭辯,臉上飛過一抹淡笑,“即使明知你在騙我,我還是很開心。至少你願意騙我,這表明你還顧慮我的感受,你還擔心我……”
“謙益,”我截斷他的話,輕聲哄道:“不說這些了,把藥喝了好嗎?”
“丫頭,我想知道,如果我能活下去,你肯不肯再給我一次機會,回到我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