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31章(2 / 2)

外麵的事,潛光從不瞞我。他說,謙益在朝堂中立派的擁護下,儼然成了最名正言順、最理想的皇位繼承人。呼籲他出麵主持大局,期待他盡早扭轉乾坤的人比比皆是。而他借著養傷退避休整已有數月,正是時機大展拳腳。

因此,就在輿論鼎沸之時,謙益“順應民意”,重現朝堂。因而天下局勢,再度一分為三。一為太後與右相,此派據守帝都以西以北;二為墨陽王,他雄霸大洛東南一隅;餘下皆歸為謙益。

早先之時,經由某些文人仕子口筆相傳,故意誤導,不少百姓已當太後遭了居心叵測的楚王與右相脅迫,其言其行皆為違心之舉,不足采信。而墨陽王,自舉事那日起,一頂“逆賊”的帽子便倒扣頭上,如影隨形,時時處處名不正言不順,民心不歸。

至此,唯一名正言順的監國攝政之人,隻剩下謙益。眼下形勢,謙益勢頭正盛。內有朝臣支持,外有民心擁護。各地豪門望族爭相來會,郡縣歸附者眾。

據說不久前他親率數千兵士阻擊趁機來犯的墨陽王軍隊,兩日內,迫其退撤數百裏,神勇之名遍傳大洛。不久,又傳出他為整肅軍紀,砍了一名違紀擾民將軍的頭,為百姓稱道。眼看春耕在即,他再度下令,命各地駐軍,休戰時需還兵於民,力助農耕,為民挖渠犁田。違者,軍法嚴處。為得民心,他更是公開宣稱,戰後“薄賦”,讓民“休養生息”……

他在玩一個巨大的政治遊戲,我不願懂,可我深刻知道,謙益深諳遊戲規則,他是個天生的君王。他手段非凡,清楚在何處下刀、使力。對許多人來說,他或許不是一個好人。他鍾愛劍走偏鋒,他追逐名利,性則疏狂敏達,更是真正將“一代功成萬骨枯”作為人生信條之人。他毫不在乎腳下踏著多少白骨,手上沾染多少鮮血……

師傅抿了小口茶水問我,“在你看來,景王該是哪般人物?”

我如是告訴正與我品茗對弈的師傅,“他或許不算一個好人,但興許會是一個好皇帝。他知道百姓想要什麼,並且他願意給百姓想要的東西。”

“那麼,楚王呢?他又是怎樣一個人?”師傅追問。夕陽的餘輝打在師傅銀白的眉毛上,似兩條生動的銀龍。

我揚眉淡笑,“他不是一個好皇子,但他是一個好人。他磊落光明,重情重義。”

師傅捋須而笑,“你可知自己是怎樣的人?”

我抬眼看向師傅,嫣然而笑,“弟子自認不算好人,幸而也不太壞。”我有非常手段,慶幸並不常用;我無菩薩心腸,慶幸尚有善念餘存。師傅輕鬆落下一子,緊逼我棋中白龍,眉開眼笑道“這般說來,我的徒兒豈不是正邪兩賦之人?”

“正邪兩賦?師傅意欲何解?”我知師傅言外有音,急忙追問。

師傅捋了捋胡須,一本正經道:“天地間有兩性,一為正性,二為邪性。正性存於天,邪性藏於地。離天近時,正性壓過邪性,是為正直之人;離地近時,邪性壓過正性,是為邪惡之人。正邪無時無處不在爭較長短,是以,天地間,沒有純粹的善惡正邪之分。得機緣時,正邪若彼此融合,便能成就亦正亦邪之人。此種人生而具有一種靈性,有此靈性者,即為正邪兩賦之人。”

我緊緊盯著師傅,“您老想告訴弟子什麼?”

師傅笑道:“正邪兩賦之人,心中無規無矩,不受‘正’之束縛,不屑虛情假意,行事隨性隨意,卻往往能自得方圓,這便是靈性。具此靈性之人,一字謂之曰:真。此真性情之人,在上不能成仁人君子,下亦不能為大凶大惡。”

我靈光一閃,憶起一段話來。《紅樓夢》中曾言,正邪兩賦之人,“置之於萬萬人中,其聰俊靈秀之氣,則在萬萬人之上,其乖僻邪謬不近人情之態,又在萬萬人之下。若生於公侯富貴之家,則為情癡情種,若生於詩書清貧之族,則為逸士高人,縱再偶生於薄祚寒門,斷不能為走卒健仆,甘遭庸人驅製駕馭,必為奇優名倡。”

我側頭偏看師傅,“您老的意思莫非是想告訴弟子,咒術對人的影響與人的固有本性有關?弟子與太子秉性不同,是以雖同中咒術,結果卻未必相同?”

師傅露出一個“孺子可教”的笑容,“這興許就是你未出現與太子一般病象的原由之一。太子其人,外雖憨孝,實則陰抑,並非以真性情示人……”

這是否蘊含著解咒的道理?我凝視師傅,緊問,“這可是莫來參悟出來的?”

師傅一聽,假意瞪眼嗔道:“怎麼?為師就說不出這番話來?”

我嗬嗬幹笑,正欲討好,忽見潛光一臉肅色大步進屋。

見他神色,我忙道:“可是出了何事?”

潛光撣了撣衣袖,遞出一封短箋給我,“他終於動了。”

我心中一跳,匆匆打開短箋,一目而過,入眼的竟是謙益的邀約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