謙益表情嚴肅,鄭重道:“離耶與索裏攻占了爾水,兩軍會師正在清剿偽皇餘孽。偽皇與洛奇殘部趁夜由爾水北麵的水路突圍,一路西逃,快至芒城了。我這便領五千精兵前去攔截,務必以此最後一役為你獻上偽皇與洛奇的首級。”
“你要親上戰場?”有一瞬,我驚大了眼,但旋即,心裏又是死水一潭,不興任何波浪,甚至連漣漪也無。隻是覺著他是殺雞用了牛刀。
我安靜道:“我知了。”
“丫頭隻有這一句麼?”謙益皺眉。
我吞下一勺銀耳桂花羹斜斜揚起頭,“那我還該說什麼?說與你並肩作戰麼?還是問你是否用過早膳了?你若親上戰場必定是馬到功成,凱旋而歸。難道還需我嘮叨一些中聽不中用的場麵話?”
謙益俊眉一挑,“有你一句‘馬到功成,凱旋而歸’就夠了,你用膳吧,我便去了。對了,離耶遣人護送了一群大臣前來,與你商議重振朝綱之事,你今日見見吧。需不了幾日,你就要入主爾水城中的皇宮了。”
“好的,我知了。”我垂下頭,補充道:“需要我敬酒壯行麼?”言下之意,你還不走,等著我為你敬酒壯行?
謙益顯然聽出了我的正話反意,卻回眸一笑,“酒,回來再喝,那時便是喝慶功酒,方能喝個痛快。”
“那我讓人備下好酒好菜,等你凱旋回來再喝吧。”我重低頭,一下下攪動著麵前的銀耳桂花羹,恍似全部心思都用在了吃早膳上。謙益又停了片刻,見我沒再抬頭,亦無多餘言語贈送,溢出一句歎息,邁步走了。
早膳過後,我鄭重其事的著裝化妝,公主的行頭一應俱全,接見了謙益所說那批大臣。這群臣子中有離耶舉薦來的偽皇朝廷的肱股“叛臣”,亦有剛剛自洛奇軍中救出的逃離一族的“忠臣良將”。
眾人你來我往,你長我短,唇槍舌戰,彼此不讓。當此處是發揮自我演講能力的表演舞台,說了一通,爭了一片。從朝綱體製到皇宮的一磚一瓦,事無巨細皆拿出來爭議。這個請我斟酌,那個讓我定奪。茶一杯杯換,人一個個說。
這個說,修葺皇宮要明柱多少根,那個說官服要如何重新定製,再有已開始討論我的終身大事,鬧得我不甚其煩。最後實在按耐不住心頭的煩悶躁動,隻好推說身體不適,提了幾個議題,讓他們各自先退,回去將議題裏裏外外參透了再來與我商議。
眾臣走後,依然了無意趣。
我坐在窗前發呆,不知何時開始,我有了靜坐發呆的習慣。似乎在想些什麼,可又什麼都沒想。每每這時候,磬兒就有一搭沒一搭的與我說話,時不時打斷我發呆,我也隨口應付。
雜七雜八閑扯了些,磬兒一本正經,神情認真,恍似她將要問出的這個問題,已積攢了很久,今日她終於有了勇氣,舍得問了,“公主,您愛過王爺麼?”
我怔了怔,想了很久,輕聲道:“怎麼說呢?我對他的感情,我自己始終也無法說清楚。到現在,想了這麼長時間,也沒能想明白。也許隻能解釋為,他曾是我的夢中情人,而如今這個夢已然破碎了。要知道,很多女人在遭遇愛情之前,其實心裏早就有個夫君了。那是一個她自己假想出來的人,那個假想的人從樣貌到品性,每一樣都完美契合她理想中的夫君標準。”
“但是心中那樣理想的夫君,現實中幾乎是沒有的,因而女人一旦遇上某些條件相吻合的男人,就極易對其產生好感。如果男人與理想夫君的吻合程度再高些,女人就可能對那個男人一見鍾情……我想我對謙益,大抵也就是後一種。”
“我自見他伊始,就一廂情願的將他與自己幻想的理想夫君重合了。也許我愛的一直隻是自己心裏塑造的完美的謙益,而不是真正的、你我每日所見到的謙益。”
“我為之心動的想必也隻是他與我夢想的夫君相似的那部分東西。初時因不了解他,很容易就被自己的一廂情願所迷惑,蒙蔽了雙眼。從而隻瞧見他的好,瞧不見他的不好。便以為自己真正是深深愛著他的,願意為他付出一切。”
“可是時日長了,他的不好之處慢慢顯露出來。起初,我試過說服自己接受他的不好。漸漸發現有些事根本接受不了,這時他就與我理想中的人分離開來……我想,我還是愛過他的吧,隻是或許遠沒有我以為的那般愛他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