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如何其?
夜未央。
我的淚漸漸流幹。寧毓兒雖不知我為何長淚不止,卻也不再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陋窗外的月亮。
感動,心痛交融在一處,再也難以用任何言語訴清心境。我隻明白,感動為了一個男人,心痛為了兩個男人,一個愛我的男人,一個我愛的男人。
癡心花無語,薄情月偏圓。
一夜無話,隻有西風殘秋。
作為人質,我享受的待遇算是很好。每天有切成細塊的熟牛肉吃,可惜我卻吃不下,若不是為了肚裏的孩子,我隻怕連碰都懶得碰。我的寶貝似乎也極不喜歡吃牛肉,前些日子我除了偶爾幹惡外,始終沒吐過,而這兩天卻忽然孕吐的厲害。每天總有四五次之多,似翻江倒海,胃酸膽汁吐得稀裏嘩啦一塌糊塗。
吐完之後,整個人虛軟乏力,狀似虛脫。原本黯淡的心境加上周身的疲憊,我對身外事物更失了興趣,終日懨懨縮縮。宋白讓寧毓兒照顧我,所以這兩天再不允素琴毆打於她。
因我得“福”,寧毓兒滿心感激,照顧我無微不至,很是體貼。像一個溫柔到骨子裏的年輕母親,掛著嬌弱的,賢妻良母式的標準笑容,讓人看了暖到心窩。她端來的茶水總是最適宜喝的溫度,她送來的言語總是最寬慰心胸的問候。我每每孕吐之後,她還會輕柔的帶著佛手般的慈寧祥靜撫著我的背助我順氣……
此時的寧毓兒,在我眼裏宛如一朵小小的平凡的洋甘菊,傳說中的“月亮之花”。碎裂的花瓣,散發著溫馨含蓄的寧靜,帶給人清涼、鎮定和安眠。寧毓兒嬌弱平淡的性子,在姹紫嫣紅千嬌百媚的萬花叢中並不搶眼,可也許正因如此,她才得以養成寧沁安靜的氣質。而這不正是男人們披荊斬棘眾裏尋了千百度的東西?
這就是我輸給寧毓兒的原因吧?我或許流霰著能遮星閉日的清輝,能如月亮般奪人眼目,可我卻獨少了謙益最需要的溫弱寧沁。若真輸在這裏,我也隻能無話。
世界上有兩種人,一種人為自己而活,一種人為別人而活。前一種人以自己為中心,重追求,付出是為了回報;後一種人以前一種人為中心,重奉獻,付出可以不要回報。所以總是後一種人照顧人,前一種人享受被人照顧。
前一種男女在一起,如果沒有愛情,他們之間什麼也不會有。後一種男女在一起,如果沒有愛情,他們還能在彼此照顧之下擁有溫暖。
顯然,我是前一種人,寧毓兒和楚王卻是後一種人。我對謙益付出的愛索要回報,寧毓兒對楚王,楚王對我,他們付出的愛卻不求回應。那麼謙益對寧毓兒的愛呢?也無私無償嗎?也不求回報嗎?也為了她的幸福甘願放棄她麼?所以他能容忍自己心愛的女子嫁給別人,所以他從沒想過從楚王身邊搶回寧毓兒?
我的心在不住的顫抖,這一刻,想起謙益,我竟覺得異常陌生,我似乎從來也不曾看清過他,似乎從來也不知道他真正的心思。他到底是怎樣一個人?除了溫淡隱忍我已言辭蒼白。搜腸刮肚之後,我不得不承認,詞與人同瘦,我對謙益到底不曾真正了解過。
哈,這世上我又真正了解過誰呢?我緩步走出屋子……
秋風舞落葉,青靄染天。
我走近樹下打坐的宋白,素白纖細的十指交握收在羅紗闊袖內,長至腳踝的羅箋裙隨風輕輕擺動。
“有事?”宋白起身冷睨我,斂去陰邪的眼中那絲陰鎨。
我慘淡一笑,搖搖頭,驀然記起死亡迷林之事,又點點頭。
“我該謝你上次的不殺之恩……”那次若非他最終通知了楚王,我必已死了,等到有人發現,定早爛成了一堆古董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