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櫻這一疑問,那群出口成章,抬手成曲,轉身流韻的高貴王妃中亦有幾人相繼無知發問,“是啊,從未見過竹開花,何以成花中君子?”
我笑得春光柔媚,頭在輕頷微揚間不著痕跡的掃視了那幾個豔脂淡抹,倩姿欠首的女人,繼而專注於思櫻道:“思櫻妹妹雖習了不少大洛典籍,但到底遠來自極遠的沙陀,那裏不適宜種竹,是以妹妹才不知。”我刻意突出了極遠二字,表偏遠蠻邦之意。思櫻聽後神色頗為難看,還帶了幾分忿然。
我輕聲道:“竹不是不開花,隻是常人少有見到開花的竹。竹開花有三類。其一如群蕊竹,每年或接近一年開花一次;其二如孝順竹,開花期不定;其三如牡竹、桂竹等,牡竹三十年左右開花,桂竹一百二十年左右開花。我洛朝境內,少見前兩種竹,多為花期很長的第三類竹,是以世人多以為竹從不開花……”
我接下去引經據典,侃侃而談,眾人凝神靜聽,再無雜音。聽罷,太後仰首而笑,“你這朵蘭花啊,以後哀家再擺賞花宴可不敢叫上你了。你瞧瞧,哀家擺的菊花宴,偏生讓你一席‘竹談’給攪局了。”
我癡癡一笑,嗲道:“老祖宗,這可不能怪朝恩,誰讓菊、竹同為花中君子呢?再說大夥兒可不都愛‘竹’嗎?”我後一句話一語雙關,暗指了皇室竹姓一族。在場的女人哪個不是竹家的媳婦?就連思櫻也是要嫁到竹家的。
眾女聽出深意各自含羞笑去,太後大笑拍了我兩下,“你啊你,就數你不知羞。是不是想自個兒夫君了?對了……益兒,他幾時能回來?”
我恭敬道:“約莫明後兩天就該到了。”
“好,甚好,總算有人來解你的思‘竹’之苦了。”太後笑得枝搖花顫。
我嗲道:“老祖宗盡會取笑朝恩。”
眾人一聽,都虛情假意的附和著笑開。
正這時,我感到一股透心涼的寒意來襲,猛抬頭,撞到了宜淩來不及別開的眼睛。她眼裏有一抹冷冽尖銳一閃而過,帶著虎狼瞪視對手時的凶狠。再看,她就和德顏咬起耳根,恍若沒有剛才那一幕。我驀然一個激靈,記憶中一道如利刃般惡毒的眸光浮上心頭竟與宜淩適才那一眼重合。
原來……原來,當初才智比試,青王吟詩考我之時,投向我的惡毒眸光竟來自宜淩。
可是為何呢?如果說才智比試時是為了太子妃位之爭,她把我當對手,為何現今還用那種詛咒一般的眼神看我?我和她早已不在一個戰場,不是麼?難道她就是看不得我比她出風頭?
我思忖間再無心思說鬧,心不在焉的聽他人玩笑。不知不覺一日光景即將過去,太後說乏了,眾人起身告辭。太後隨口道:“朝恩,你且耽擱一下,哀家有事與你說。”
眾人相繼走了。太後站起身,我趕緊隨行攙扶,她略想了片刻道:“這件事哀家想問問你的意思。昨兒思櫻那丫頭跟哀家說,有意與你做一輩子姐妹,你看如何?
一輩子姐妹?我大駭,霎時驚慌,這太意外了。就是說思櫻選中了謙益?這是我之前怎麼也沒想到的事。我原以為謙益未曾出席那晚的夜宴,思櫻再怎麼選也不會選到他的頭上。任何一個對自己負責的女人都不會草率的選一個自己從未見過的男人為夫。
從未見過?不對,我暗叫一聲,思櫻十二三歲的時候來過洛朝,她那時或許見過謙益,更或許,她那時候就已經看上了謙益。
天啊,我怎麼沒早想到這一層,我愀然變色,斬釘截鐵道:“回老祖宗的話,朝恩不願與人分享夫君,請老祖宗為朝恩做主。”
太後聽到我的回話並不驚訝,“朝恩,你的心思哀家明白。但哀家與皇上答應過思櫻讓她自個兒選夫,如今她選了,哀家與皇上又豈能食言不允?”
“老祖宗,”我棼然,“我大洛律令有言,夫納妾需正妻應允。朝恩身為正妃,若不允王爺納下思櫻公主也不為過……”
太後見我態度異常決絕,略有些詫異,“你當真就容不下思櫻?”
“回老祖宗,”我目光堅定,不允丈夫納妾是我絕不退讓的底線,“朝恩心胸狹窄,沒有度量容下別的女子與朝恩分享夫君的愛,並不隻對思櫻公主。”
“假使皇上下旨賜婚呢?”太後皺了眉頭。
“那就請皇上先下旨命王爺休了朝恩,否則皇上的旨意便會違了大洛律令,折損天威。”我絲毫不鬆口,這事沒得商量。
“沒有轉圜餘地?”太後認真的睇著我。
我堅決搖頭,“回老祖宗,朝恩寧願死也不與人共侍一夫。”
太後聽罷久久不再言語,最後歎息一句,“你對益兒的這份心,哀家記下了,你且回吧,此事再容哀家與皇上斟酌一二。”
“老祖宗——”我不放心道。
“先回吧。”太後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