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的憤怒襲擊了我。忍!忍!忍無可忍時……
我終於出離了憤怒!
雖未拍案而起,那噴潑的怒火亦將隋若執與楚王燒得目瞪口呆。
去你的襄公之問,荊臣之答。故作神秘?
未知……茫然,我討厭這種感覺,討厭被人當成談判桌上的籌碼,像物件一樣被人拿來估價評論或是……買賣。
因為,我曾經……被買賣過兩次。
“隋公子,”我已然冷淡疏離了態度,“我著實很欽佩你博古通今,上下皆知的才情與獨到非凡的眼識。但我今日卻不得不說,我鄙視你的德性。”我努力平抑自己的語調,“有錢是件好事,銀子也是個好東西,它可以讓你上天入地無所不能,它上可通神下可使鬼。但你想拿它換我卻是萬無可能。”
看著隋若執平靜中暗含某種深意的微笑,我氣惱的拔高了音量,“這世上還有太多的東西是用再多的銀子也買不到換不來的。請你尊重你用才智賺來的銀子,更請你尊重我!我雖是個女子,卻也是與你一樣平等的生靈,我不是一個可有可無的物件,更不是哪個男子身邊卑微的附屬或寵物。不是你可以買賣的茶鹽瓷器,綾羅綢緞!”
我的聲線因激動微微發顫,我緩了緩,“我是有生命,有思想,有心有愛的人!請你記住,我的主人永遠是我自己。除了我,沒有人能決定我的歸屬。若有朝一日我落魄到要出賣我自己的時候,請你——帶著你的傾國財富來與我——討價還價吧!”
我轉身看向楚王,他的表情如蒙了層雲霧,很不真切,但臉上的笑卻恍如冬日裏盛開的脆薄冰花,仿佛隻要接觸陽光的照射,就會融化。他這時是在想什麼嗎?想到了什麼,浮現出這等脆弱的笑容。
隋若執也一直麵帶微笑,無論我的氣勢多麼激忿,多麼義憤填膺,他始終一如初見時溫和的笑著。隻不過他的笑裏麵終究還是揉進了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奇怪的是,那東西竟如一個行走在沙漠中幹渴許久的人忽然看見了綠洲,看見了甘冽的泉水時那種言語無法表達的欣喜。
“夫人息怒,在下適才不過一句戲言,誠懇請海涵。”隋若執終於開口,意味不明的深瞅了眼楚王,“賢伉儷情深,在下豈敢有非分之想……到底戲言過錯,在下借這水酒向夫人及公子賠罪。”隋若執說罷舉起酒杯一飲而盡,再斟再飲,一而再,再而三。
即使此刻,場麵實在令人不舒坦,隋若執依然溫淡儒雅,消瘦的臉一片平和,像極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聖人,又像極了隱忍自製的謙益。可他又是不同的,他眼裏的光一直那麼坦蕩,磊落,光明,甚至帶著太陽的溫暖。
我的心莫名一突,憤恨的瞪了眼一言不發的楚王,又回看隋若執,“隋公子,很高興你能與我小叔相談甚歡,隻是你我終是道不同,自不相為謀,恕我先行告辭了。”我站直了身子,不卑不亢的轉身,開門,離去。
隋若執站著看我離開,沒有挽留我,楚王也沒有出聲阻止我,他隻是在我拉開門的那瞬,幽幽低歎了一聲。
我卷著一身怒氣離開聽雨樓,沒有直接回景王府,漫無目的的信步在帝都繁華的街道上。磬兒見我盛怒,不知情由,隻好與家將尾隨,不敢貿然規勸我回府。
我的怒氣持續了許久,有多久我已記不太清。到現在,我隻記得我很生氣,可我究竟為何而氣,卻不那麼清晰了。是因為對隋若執感到失望還是因為勾起了我兒時的記憶,或者是因為……害怕?我被忽然冒出的這個詞驚住了。
我甩甩頭,害怕?我害怕什麼?害怕隱藏在“襄公”,“荊臣”背後的真實答案,還是給出答案的那個……人?那個人……如果不是楚王,如果是謙益……答案又會是什麼?
遠天的光漸漸被抽離,太陽西墜,月上西樓,華燈耀室。漯河裏往來遊走的花船點足了燈火,撕開黑夜的迷惘延續著帝都的繁華。似有似無,隨風飄搖的琴聲、歌聲似窺透了天機的智者無可奈何感歎眾生愚昧的歎息。
我不知不覺走到了河岸邊的煙波亭,麵前便是漯河。漯河上燈火熱鬧,河岸邊卻是相當清靜。
也不知過了多久,沒有風卻有一股腐敗的異味淡淡縹緲而來,一道疾風吹到我的頸項處,帶著鋼刀的淩厲,居然吹斷了我幾縷發絲。我未及回頭,聽得一人冷冷道:“百鳥郡主,我們又見麵了。”
這語氣就像是冰塊被生生戳碎時的生硬冷冽。可聲音我是熟悉的,我轉猛然轉過身去,瞥見亭外的磬兒和家將們麵向漯河僵直而立,眼簾內再無他人。
“宋白,是你嗎?”我打了個寒顫,心想著,居然聽到了一個死人的聲音,聞到了死人的氣味。是錯覺還是幻覺?
“還記得我?”那個聲音停滯了片刻在我身後冷淡響起。我轉身,一轉撞進一堵胸膛。還沒來得及抬頭看清我撞上的人,我腰間頓緊,被這人長手一卷,點中了啞穴,夾著我踏著夜色而去。我沒有半點兒掙紮,因為知道絕對掙不開,隻好雙手盡量護著腹部。為什麼我與他見麵總重複這種情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