磬兒含著笑對我道,“王妃,奴婢可以自己站起來。”又失敗了一次,第二次她終於站起來了,然後對我笑,笑得自尊而驕傲。
我搭上磬兒的手,走出門前對謙益笑了笑,“王爺怕是信不過妾身的醫術了,妾身也不願去討這個嫌。您去傳個太醫吧,就說是妾身身子不適,待太醫過府之後便帶去給……依情問脈吧。”
除了皇族中人和大臣親眷,哪個丫鬟能享受到太醫診治的待遇?依情,我待你不薄了。
驕傲的走出問事廳,我對謙益之後的話置若罔聞,隻是笑著,也隻知道笑。可這笑卻是用淚合著痛鑄成,一個幾乎讓我的心痛得碎裂的事實爬進了我心裏——謙益不愛我。
是的,他百般疼寵著我,他可能也想讓他自己愛我吧,他也是想模糊愛與寵之間的距離的。可那距離是鴻溝,如何能模糊掉呢?
謙益還是不愛我啊。所以他不信任我,他無法包容我今日在他麵前的放縱,也無法體會我心痛的感覺。他眼中的不耐,終於告訴了我一切。
心為何這麼痛,痛得無法呼吸。
可我還笑著,拚命的笑著,這是我最後的倔強。因為我知道,這之後我不會這麼豔麗無匹的笑了。
那夜,我又一次失眠了。想了很多的事,披著單薄的雪綃薄裳坐在黑夜中的窗前,風中看著窗下的樹影婆娑,隻覺宛如淒涼的舞蹈。我把自己與謙益之間的點點滴滴在這夜色中回想了一遍,他寵我,疼我,卻是真的沒愛過我吧。
我知道他有許多事是避著我的,原以為他不願我擔憂,可現在想來,該是因為不信任我。若愛上了一個人,又怎會不信任她呢?
那夜,我想了太多太多,想得頭都要炸開了。不知書房中的謙益又在幹什麼,想些什麼,或者什麼都沒幹,都沒想,安然入睡了。
磬兒怕我誤會謙益,告訴我,帶走她的,其實是何嬤嬤,而謙益是午後才去的問事廳,之前並不在。一直讓她從早晨就跪著的,是可惡的何嬤嬤和她身邊的那些丫鬟小廝,她們起先一直威脅恫嚇她,指稱是她害了依情,要她交代背後指使的人。是得知謙益要去了,何嬤嬤才讓其他的丫鬟小廝也跪下,哭著做戲給他看。
我昏昏沉沉的想,若是沒有謙益的縱容與默許,何嬤嬤會那麼大膽,敢假借他的名義動我跟前的貼身丫鬟麼?而且那麼聰明的他,若非故意,那便是過分信任何嬤嬤了,否則怎能看不出何嬤嬤的把戲?
想一點,我的心就往下沉一點,沉下去,直到我受了涼,感冒發燒,糊塗起來。
這一燒便燒了兩日,病來如山倒,我迷迷糊糊的昏睡著,急壞了磬兒,也累壞了太醫。睡眠,想一隻威力巨大的吸鐵石,吸走了我的神智,兩日之中。我極少清醒過來,即便是醒了也是神情呆滯的。
無邊的心痛讓我失了往日的神采,也讓我不願病好起來。我躲著謙益,他一來我便裝睡,幾日來他說過很多話,都是關心的,要我早些好起來。可那些話有什麼用呢?
他沒再提起依情的事,這件事似乎就這麼過去了。我聽屋內的小丫鬟們嘀咕什麼,“太醫說是什麼‘飲食不節,恣食厚味,痰濁內生……’然後‘竅閉神匿,神不導氣’,哎呀,我沒記住那麼多,反正就象是中風失語了。依我看哪,八成是她惡事做的太多,遭了報應。”
“就是,何嬤嬤身邊那群人起先還窮嚷嚷著說她是遭人下毒,或是讓人用什麼金針刺穴給害的,不是擺明著想賴給王妃麼?誰不知道王妃是天醫宮裏的神醫?”
“這下可好,自個兒貪吃,把身子吃壞得了病還賴誰去?”
中風?我微微勾動嘴角,怕是遭幻術控心了吧。若是中風那便沒有好轉的可能了。
“後日便是太子殿下大婚,你說王妃能好起來同王爺一道去麼?王妃要是去的話,說不定我們也可以去外麵見識一下呢。”
“這誰知道呀?反正宮裏我們是進不去的,王妃要去也是帶著磬兒姐姐,說不定王妃不去呢……”
去,為何不去?我翻了個身,我想見哥了,心裏壓了太多的事,真的好想見他。而太子大婚那日,我便有機會見到他,能叫他哥,而不是他在我麵前自稱“下臣”。
這麼想著,第三日,我真的就病好起身。然後我坐在銅鏡前看磬兒用水蘸著胭脂塗抹在我臉上,掩蓋我臉色的蒼白。然後我穿了一件最素雅的禮服,戴上完美烘托輕靈脫俗氣質的配飾,轉了個身對著鏡中人淺淺一笑。
當我款步走到謙益的車駕旁時,我知道他看得失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