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強壓住震驚道,“那麼廟會……”
景王打斷我的話輕輕笑道,“傻丫頭,有些話是不可說的。”
不可說?那麼就是了?
我的心忽然悶起來。不酸不澀,隻是悶。卻悶得難受,像待在急火之上的蒸籠裏。沒想到,那個看去慈祥和藹的皇上早已對我起了殺心。皇宮深院果然是一處吃人的泥沼,隻輕輕踏入一腳便已危及小命了。
我定定的看著雨中不甚清晰的前路,路已不遠,盡頭出現了一座偌大的宅子,高大的漆紅宅門,門上匾額寫著“葳蕤山莊”四個蒼勁雄渾的燙金大字,門前守著一對威武雄壯的石麒麟。
身邊的景王小心的為我撐著傘。我腳下一路泥濘,濕了褲腳和鞋襪,陣陣冷意傳來,倒自煩悶中清醒了些。前一刻知道了因果,便也知道了景王一夜跪求並非出於對我的愛。他對我大約隻是喜歡加心心相惜吧,就像對妹妹,對知音那樣的感情。
那麼太後呢?她也看出了皇上的心意嗎?所以她沒有協助太子留我為妃,而是助景王求下了我。興許在她眼中,把我賜給景王能保我一命。她這是顧念與莫來的情分吧?
雨淅淅瀝瀝的下著。
天陰沉而低鬱,映襯著我此刻的心情,我悶不出聲,無意間又想起了“梅花夫人”。一時心潮起伏,百味陳雜,冷雨中身子不自覺的顫抖了一下。景王發覺,轉頭輕問,“怎麼了丫頭?可覺得冷?”
我本已心煩意亂,更拒絕景王這種不參雜愛的關心,驀然激動道,“你能不能不要對我這麼好。”如果不愛我,你對我這般好做什麼?存心讓我誤會還是存心戲弄我的感情?
景王被我一喝,神色有些莫名,但轉而又似想明白了,淡然笑看我道,“丫頭,別使性子……我知道你喜歡我,我呢,也喜歡你,但喜歡不是愛,它可以是朋友間的欣賞,是兄妹親情,也可能變為男女之愛,但眼下你我之間一切皆是未定。”
“我長你十歲,男女之情總比你冷靜明晰些。你此時,或許隻是囿於心中迷障,一時癡迷於我,可癡迷雖看似凶猛卻不是真愛,你可明白?這世間本無多少真愛,萬不可輕易許心。你我現今倒不如坦然相待,平心相交,一切順其自然,若真有緣自能成正果。”
景王說得坦誠,我原本正要駁斥他的話,大呼,我是真愛你的。可話到嘴邊卻又不知為何,心裏莫名一虛,震撼不小,癡迷二字給了我當頭一棒。我從來沒有想過這個詞會冠在我的頭上。可如今再深入細細想來,卻覺不無可能。
我心中原本對景王篤定的愛,有些遲疑迷惑起來。我不知道怎樣算是真愛,也不曉得什麼是愛,隻是像磁鐵受到了磁場作用力一樣,跟著感覺走。
愛,該是心靈的契合吧?
那麼我是真愛景王?還是一時的意亂情迷?
我並不了解景王是一個怎樣的人,這是真愛嗎?景王一席話,我忽然就迷惘起來。潘多拉的盒子打開,萬情千緒傾瀉而出,連自己是誰也已看不分明。又如何看清心中所愛?
景王不語。帶著同樣沉默無言的我一步步進了葳蕤山莊。莊子傍山而建,規模不小,構造也精致。隻是很清冷,所見除了先到的侍衛們,也就一個管家四五個丫鬟,小廝。
眾人禮畢,景王命人把熱水送到我所在的房間,讓丫鬟們伺候我沐浴。我把身子縮進暖熱的水中,看著氤氳水汽和製成幹香的蘭花花瓣,周身一暖,索性閉上眼任人伺候。丫鬟們盡心而不多舌,隻在換衣的時候才道,葳蕤山莊是景王府的別莊,景王從來不帶女子來莊裏,因而山莊中沒有得體的女子衣物,我隻能暫以丫鬟的衣服遮體。
聽到這個消息,我隱約是有些高興的,能成為景王第一個帶來葳蕤山莊的女子,多少也是虛榮的。可這時我的心思全糾結在了是否“癡迷”景王的深潭中,心情仍顯沉重。
景王卻淡泊如昔,我梳洗完畢出房找他的時候,他已打理好了自己,換了幹淨的衣物,披散著發坐在花廳中飲茶。我站在門口看去時,隻覺眼前人是從極美的文字中走出來的高雅逍遙客。
景王察覺了我,淡然一笑,向我招手道,“丫頭,外頭有風快進來。”我依言緩步走入花廳,景王上下打量了一番,玩笑道,“丫頭換上這身衣物倒是別有一番爽麗之美。我看,你以後可以多穿穿看。”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一身翠色丫鬟服,何美之有?迎上景王戲耍的灼灼眸光,我更覺得這衣服捉襟見肘,十分不合體,越發不自在了。景王見我窘迫,意外的大笑起來,“傻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