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依言在床榻邊坐下,哥用他滿是粗繭的手抹****臉頰的殘淚,“行行好,別哭了啊,乖。”哥擠眉弄眼,哄逗小孩般的神情一如往常的滑稽可笑,“我以前求你哭一次你死活都不肯,今天怎麼一句話不說就哭了?”
“我……也不知道,不知道怎麼就忽然哭出來了。”我扯了扯嘴角,好半天終於露出一個淡笑,笑得有些心疼,輕拂過哥的劍眉,我試圖讓它舒展開來,“哥,傷口很痛吧?”
“痛?不痛,”哥斜撐著身子沒正經的笑起來,“可沒你以前咬我的時候痛,別忘了你可是銅嘴鐵齒,我手上那幾個牙印可一直在控訴你的罪行。害我娶不到老婆,你說,哪個更讓我心痛?”
“你又來了,”我掛著淚痕推哥嗲笑,“亂沒正經的。你自己從沒想過要找一個固定的女朋友,別總把屎盆往我頭上扣。也不想想是哪個說,絕不吊死在一棵樹上的?風流鬼!”
“瞧瞧,你可越來越沒有淑女風範了。”哥笑著搖頭。
“淑女風範值幾個錢?我還記得有人告訴過我,貴族遲早是要被尿給憋死的。”尤記得哥參加一個上流社會的家宴後狼狽的奔向廁所前痛呼的那句話。
“哎唷。”哥痛叫了一聲,必是牽動了傷口,我急忙探手查看,未見滲血這才放心。“雨兒,下次說笑話前知會為兄一聲,否則為兄這支離破碎的身體怕是禁不起幾個笑話就要炸裂了,你於心何忍?”
我頭一抬,故作美目含怒,“怎麼?這會兒就知道痛了,受傷前怎不想想該如何保護自己?虧你還是受訓多年的特警。看你以後還敢自詡武功天下第一?遲早沒一個人會同情你。”
哥假意受傷的捧住心口。我接道,“哥,這招東施很早以前就用過了。西子捧心可不是人人都學得來的。”哥一聽我暗諷他“東施效顰”,隨即擺出一副酷斃了的姿態,一雙桃花眼亂閃亂電。我登時應景的貢獻一張花癡臉,隻差沒流口水配合,與哥的“情聖”眼神大戰了幾個回合,忍不住笑出聲,“哥,別再拋眉眼了,還沒滿足你的虛榮心嗎?”
無心一語擲地,卻似利劍般刺中了哥的心事。
哥驀地沉靜下來,忽忘情的囁嚅著“心?”,很久才又開口,“人心,可有滿足的時候?”聽得出哥的心弦被我撩撥到某些事上,他有感而發的短短一句,卻似滄桑一世的珠璣。我隻是怔怔地盯著少現靜默的哥,不說一詞,我不知道在洛朝的這三年,哥經曆了些什麼。想開口問,卻又莫名的躊躇,怕觸動不該觸動的東西,吞吐幾次,終歸隻是拍拍哥的肩,“好好歇息一下吧。”
哥靠在榻沿,眺望了一眼窗外,始終噙著笑,“雨兒,我隻能告訴你,哥做很多事都有身不由己的苦衷……有些事,你遲早會知道,包括著一身傷的來由,但不是今天,今天不是黃道吉日。”第三次了,這是哥第三次有意無意的遠眺窗外。窗外,這浩淼天宇下,究竟有怎樣的人,怎樣的事如此深刻的牽動著重傷的哥呢?竟讓哥一想起這人這事,便在刹那間褪下了笑鬧的保護色,呈現少見卻真實的一麵,但這一麵卻是滄桑的。
這一麵的哥這般的不快樂,為了什麼?他的苦衷又會是什麼?哥從來不重名利與金錢,能牽製他的也隻有情了。會什麼情呢?親情,友情,愛情還是恩情?
我思量半響也沒想出個所以然,見哥側身安睡,便踱出了門外。門外空寂無人,磬兒想必去浸藥了,天薊百無聊賴的抬頭看了看我。竹林中猛然響起宛如晨風奏響的“唼唼”聲,似有旋律又不成曲,時隱時現,若明若暗,如夢似幻般傳來,簡單卻雋永的不真切。這大概就是平凡中的不平凡,恍惚中,我若淩波仙子拔地一躍而起,縱上綠竹枝頭,仿佛一隻斑斕彩蝶盡情的展翅飛舞,天高地厚也不在眼中,隻為燃盡生命最後的絢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