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思的品格
飛天論壇
作者:蘇震亞
某種程度上講,一位詩人及其詩作的成熟與否,很多時候就是看其有無沉思的品格。或者說,詩人的成熟度,就是在看其沉思品格的成熟。為此,一般地,人們慣於把“中年寫作與詩的沉思品格”加以聯係並評定其詩作的水準。意思再明白不過:一個詩人,青春期寫作往往是激情洋溢的寫作,情感的浪波總是壓製著理性的思考。但當到了中年,伴隨著理性的天然回歸和詩人自身的修養、學養的提升,詩人及其詩作的沉思品格,便理智而又天趣地多有增加補充,以填塞青春期因激情過量而留下理性不足的空缺。雖然,詩人與詩人之間的沉思度明顯不同,並大相徑庭。
也為此,古今中外,好多大家甚至大師,對於詩人詩作沉思的品格不是說非同小可,而是多有精辟論述。二十世紀鼎鼎有名的徳語詩人裏爾克有句名言說:詩並不像大眾所想的那樣,徒是情感,而是經驗。馮至先生在裏爾克逝世10周年紀念時,對此名言做了進一步闡述和發展。馮至先生說:“在羅瓦利斯死去、荷爾德林漸趨瘋狂的年齡,也就是在從青春走入中年的過程中,裏爾克卻有一種新的意誌產生。他使音樂的變為雕刻的,流動的變為結晶的,從毫無涯際的海洋轉向凝重的山嶽。”其實,這是對所有中年或擁有沉思品格的詩人,持肯定並有讚美意味的生動描述。
上世紀50年代末60年代初,讀高中與大學時,隻有20歲上下年齡的何來,以發表詩作的數量和質量就把詩名打向了甘肅乃至中國詩壇。
與他的性格做人有關,青年時期的詩人何來,之於好多年輕詩人,就多了許多寫作前提下的思索乃至沉思。這不是溢美之詞,而是有大量的詩歌作品作證。
何來在1954年讀初中三年級上學期時,就在上海的《少年文藝》上發表了詩歌《教室角落裏》。而且因為奇思,得到同齡的髙仰,老師的誇讚。至今,甘肅詩壇老一代詩人圈內,還有敬說已故詩人夏羊當年在定西中學讀到學生何永祥(何來原名)發表的詩作後,把他召回到學校圖書館一間房子長談人生詩歌的話題。高中時期或腹稿或已寫就,1959年讀大學一年級的前半學期,接連在《詩刊》10期和12期上發表的《引洮短詩》和《隴南道上》兩組詩,已見常人無法比擬的詩才和沉思的品格了。如果說成名作《烽火台抒情》,至今讀來依然屬於不失諸多沉思品格韻律好詩的話,以下段落便是頗具沉思品格才有的優秀段落了:
你鬃子山下奔逐著的長城,
風塵仆仆萬裏來, 邁過
多少戰亂的歲月,多少寂寞的年代;
你霧靄裏明滅的古道,
去涼州、通瀚海,
幾回驛馬羽書,多少
鐵血變塵埃……
據悉,在1962年中央人民廣播電台舉辦在京文藝界著名藝術家、部分中央領導參加的春節聯歡晚會上,青年詩人何來的《烽火台抒情》入選朗誦詩作之列,並在一位著名話劇演員朗誦到了上段時,在場的中國新詩的奠基人郭沫若站起身插話時豎起大拇指連連發出了“好詩、好詩”的讚語。可見何來的詩作當時在中國詩壇的影響何其之大。而這樣的詩句與詩味、詩意與意境,如果還沉思得不夠的話,在西北師範大學讀大二時,他寫作並發表在當年《詩刊》5期上的組詩《我的大學》《胡桃樹》《啟示》《大樓晨妝》等四首,就頗見沉思的品相了。因此,從他在《詩刊》上發表成名作,又經曆了十年文革記起,不再年輕的何來重返詩壇並頻頻有富於沉思品格的詩歌力作出現,如發表在《詩刊》1981年11期上的組詩《寫在蓮花山的歌海裏》,發表在《詩刊》1982年6期上的《邊關,震顫的古鍾》,以及在《飛天》《星星》《萌芽》《延河》《黃河》《青海湖》《新疆文學》《綠洲》《朔方》等全國性雜誌上發表的《寄意遙遠的星座》《獵戶座在黎明隱沒》《天上的寶瓶》《天琴必將重新奏響》《寫在蓮花山的歌海裏》《玉門,我不要衰老》《他累倒在歸途》《美麗的支流》《遊戲與哲理》《先驅者最後的信息》《肉蹄及其它》《無韻的小詩》等近百首詩作進入同行和讀者、評論家的視野,便引起了中國詩壇的極大關注。由評論家、時任《詩刊》社理論室主任的吳嘉寫作發表在1984年《詩刊》第9期上的評論文章,題目便是《胡核桃樹下的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