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隔膜已起,怎麼還有可能恢複如初?這次遼西戰事結束,諸軍都前來京師討賞,唯獨祖大壽的遼東兵卻借口錦州兵力空虛而回到了錦州駐守。盡管崇禎壓根就沒起過將祖大壽誆來京師下獄的打算,但是當他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他心裏依然很不是滋味,有些惱怒又有些迷茫,最終仍然借著孫承宗給的台階隱忍了下來。
善於隱忍,習慣於隱忍的崇禎皇帝自然不會時時刻刻忍耐,他是天下至尊的皇帝,因勢利導之時,他不介意讓臣子領會到他藏於九天之上的恚怒,就好比眼下。
常年處於朝堂黨爭漩渦中的錢龍錫自然知道崇禎皇帝的示意,但是他依然選擇出言為祖大壽爭奪勤王首功,以維係東林黨人在朝堂的尊嚴。曆經幾代東林黨人的無畏犧牲才擁有的眼下這般數人躋身內閣的榮耀和清明,作為東林黨魁首的錢龍錫不能容忍這般大好局麵喪於他手。如今麵臨著各方的聯合攻訐,他若是不能守住祖大壽的首功,那麼恐怕在之後的鬥爭中,東林黨都要處於下風被動挨打了。
他也實在不知道東林黨怎麼會在短短一年間就落得今日這般田地,從原本的聖心眷顧到了如今的警惕猜疑。原本一開始崇禎皇帝是很信任他們東林黨諸人的,幾乎到了言聽計從的地步,其中尤數破格提拔了袁崇煥擔任薊遼督師。
但是經過錢謙益舞弊案和己巳之變,如今崇禎皇帝在一眾奸佞小人的挑撥之下,開始對他們有了猜疑,昔年楊漣、左光鬥等忠貞義士的遺澤已快消耗殆盡,眼下崇禎皇帝幾乎已經聽不進他錢龍錫的言語了,首輔韓爌已年近七旬晝夜操勞下最終臥病在家,眼下他一人可謂是獨木難支,但是卻仍要奮力一搏,傾盡他作為人臣的本分。
“皇上,臣以為不可,想那阿敏乃是敵酋皇太極的兄長,獨領一軍,權柄貴重。如此人物,其被擊殺自然意義重大,是我大明此次反擊戰鬥中值得大書特書的一筆。想來東虜此刻定然人心惶惶,畏懼我大明天威,此後定然不敢輕易再起事端,如此功勞,臣以為祖大壽居首功理所應當。”
“溫體仁,你說呢?”對於錢龍錫的陳詞,崇禎不置可否,偏頭問站在錢龍錫下首的溫體仁。
“回皇上,臣是文人,不通軍事,對於軍事隻能是提供建議,不敢隨便插手,以免貽笑大方。”
“嗯,你說的也對。那麼孫老,這皇極殿內應該就屬你最知軍事了,你來說說,該定誰為首功?”
“依舊製,祖大壽當為首功。”年過七旬的孫承宗慢悠悠的出列,憋了半天,最後還是冒出了這麼一句,也算是表明他對東林黨諸人的援手之意。
崇禎皇帝點點頭道:“確實如此,孫老所言不差,不過朕上任後銳意改革,眼下軍功也不可完全依照舊製而行。誠如剛剛溫體仁所言,以敵首定軍功未免偏頗,考慮到西平侯年紀輕輕就不遠萬裏來京平亂,忠心可嘉,這首功就定了西平侯吧,祖大壽其次,倒也不算委屈,兩人都是朕的愛將!”
“皇上聖明!”
五月初十,朝廷頒發了聖旨,定西平侯沐天澤為勤王首功,官升一級,冊封其為五軍都督府左都督,特進榮祿大夫,賜蟒袍玉帶,金幣裘馬,並詔其與部屬秦良玉戚定國等人不日進京,於平台麵聖奏對。
其後,吏部尚書王永光等人紛紛上書彈劾錢龍錫,備言己巳之變乃由袁崇煥擅殺毛文龍所致,錢龍錫舉薦袁崇煥,乃是招寇欺君,理應貶斥。
五月二十日,崇禎皇帝將內閣次輔錢龍錫下獄。
王永光等人乘勝追擊,又言首輔韓爌主張同東虜議和誤國,郡邑殘破,宗廟危急,不能出謀劃策提拔人才,坐視成敗,理應同錢龍錫一同貶斥。
五月末,首輔韓爌上書引疾乞骸骨,崇禎皇帝詔賜白金彩幣,派人護送其回鄉養老。
六月初,周延儒如願當上內閣首輔,溫體仁亦如願入閣,東林黨在大明朝堂的勢力再次衰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