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憲是個有勇有謀之人,姚平仲也不是愚鈍之輩,難道他們兩人就沒想過這樣的後果?
不。
他們也能夠預想得到,文官們想要試探官家,官家想要試探武將,張憲等人,何嚐不想著試探一下官家!
從這一點上,他們確實有著違逆之心,因為君心難測,揣摩聖意誰都可以,但用種種手段來試探官家,這就是殺頭的大不敬!
然而張憲很清楚,他不是為了自己而試探官家,他是為了蘇牧來試探一下官家!
趙劼不是蠢人,蘇牧經過了這麼多事情,要造反早就造反了,要自立為王,燕雲十六州和後遼都是他唾手可得之地,他又何必率領孤軍北上,截殺蒙古部族的主力軍?
趙劼並非信不過蘇牧,他是信不過所有支持蘇牧的人!
或許蘇牧沒有篡位稱帝之心,但那些蘇牧的追隨者們,卻已經將蘇牧的聲望推到了頂點,便是打嘴仗百戰百勝的文官集團,整日裏不斷詆毀彈劾,仍舊無法動搖蘇牧的民心所向!
民心,這才是趙劼真正擔憂的事情,或許蘇牧不會當皇帝,但被人推上皇位,也就由不得他了!
一旦女真人將汴京攻陷,整個大焱都被打爛,此時蘇牧歸來,再收拾殘局,或者打敗女真人,將女真人驅逐出去,那麼誰不想讓他蘇牧當皇帝?
所以這場仗絕對不能敗,但也絕對不能打!
趙劼先前主戰,為的就是要試探這些人到底有多少是站在蘇牧那一邊,有多少又是看好他趙劼,但結果顯而易見,他隻能選擇議和!
他知道如果議和,自己必定會被釘在史書的恥辱柱上,但不議和的話,江山就極有可能被他人送到蘇牧的麵前,孰輕孰重,何去何從,他根本就不需要太多的考量權衡!
朝堂之上,張憲和姚平仲已經脫下了官服,大焱官場言官橫行,文官集團的權柄達到了史上最巔峰,無論罪名是否屬實,一旦遭遇檢舉或彈劾,即便是極為相公,也必須脫下官服,接受朝臣們的質問。
隻是張憲和姚平仲卻麵色如常,早在出兵之前,他們就已經預料到這樣的下場,又豈會懼怕。
趙劼看著朝堂上的二人,但見他們平視前方,麵無愧色,坦蕩光明,一時間也是心軟了下來。
“諸位愛卿可就事言奏了。”
原本在朝堂上,一般由宦官來主持流程,但最近事態緊急,雖然文官們老喊著禮不可廢,但趙劼還是將流程給省了下來,直接開口,讓文武百官主動議事。
至於議事的主題也很明顯,自然是站在場中的張憲和姚平仲了,隻是事到如今,卻沒人敢出班奏報,連蔡京也都閉目養神,沉默不語。
趙劼的臉色不禁難看起來,這些文官倒是叫囂得厲害,隻是事到臨頭,誰都不願意背負曆史罵名,竟然將事情丟給了他趙劼!
人常說君憂則臣辱,君辱則臣死,又豈有讓皇帝陛下親自背黑鍋的道理!
趙劼養著這一幫奸佞寵臣,可不就是為了關鍵時刻給自己背黑鍋的麼,到了這個時候,竟然都變啞巴了!
趙劼養氣功夫是極好的,平日裏也是喜怒不形於色,然則今次卻不同,他為了如何處置張憲和姚平仲,已經整整一夜未睡,眼下卻是這樣一個結果,他又豈能不怒!
“諸位愛卿無事可奏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