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說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但除了狀元之外,還有榜眼和探花,各行各業都分個三六九等,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不外如是。
蘇瑜來到大名府也考察了多日,對控扼大名府方圓囤糧的大戶也有了基本的了解。
大名府高家算是最大的地主,即便在河北東路,都是悶聲發大財的執牛耳者,範氏家族緊隨其後,雖然無法平分秋色,但範氏還算公道仁慈,無論對待同行還是佃農,都極其寬容,口碑比高家要好很多。
當然了,口碑不是衡量評定的唯一標準,但無論如何,即使他範家隻是為了做表麵功夫,也實實在在付出過,比如今次水患,範家就是第一個站出來配合官府賑災的,可惜王黼到來之後,範家也偃旗息鼓了。
蘇瑜和蘇牧兄弟倆夜談了一番,皆認為打壓第一,不如提拔第二,也就是說,與其拿高家來殺雞儆猴,倒不如把範氏立為典型。
一來王黼勢大,打壓高家,強迫高家低頭,無疑是直接衝撞王黼以及高家背後,甚至那些不願放糧賑災的地主背後的官員,這樣會立馬得罪一大片人,估摸著蘇牧還未回到汴京,就要遭受各種誣陷坑害,而蘇瑜即便能夠壓榨出大戶們的囤糧來,估計也很難在河北東路安身立命。
而範氏早就表現出悲天憫人的鄉裏之誼,敢於與高家抗衡,範氏也絕非尋常家族。
首先範氏自古以來就是望族之一,早早就在大名府紮根,底蘊深厚,正是因此,他們對老百姓的感情也就更深。
而高家以及其他大戶,很多都是外來戶,而且還是關係戶,來了就是為了給背後的官員侵吞土地的,在利益上與範氏有著根本上的衝突。
簡單一點來說,高家等大戶就是一群外來的狼,而範氏則是守護地方的一條老狗。
扶植範氏非但避免了與高家等勢力正麵衝突,而且還能夠得到本土勢力的支持,響應民意,也算是民心所向,相信很容易獲取人心,無論蘇瑜繼續留任還是升遷,都能夠獲得老百姓的口碑和支持。
當然了,最主要的一點還是能夠在最短時間之內,盡可能多的賑濟這些災民,將災後重建工作盡快地開展起來。
蘇瑜也詳細了解過,甚至還與範氏的家主進行過秘密的接觸,範家之所以如此強勢,能夠以“老狗”的姿態,抵禦高家這樣的強勁外來戶,除了範氏乃名門望族之外,還有著一個極其重要的原因。
範氏也是朝中有人,而且還是很特別的一個人。
此人在王黼權傾朝野一手遮天之時,仍舊能夠以禦史台言官的身份,不卑不亢曆數王黼的種種齷蹉,連官家都不得不讚他是大焱言官的脊梁。
而將童貫蔡京王黼等人罵為“六賊”的太學生陳東,就是此人的門生之一。
範氏家主能夠恭恭敬敬地接待蘇瑜,除了蘇瑜是河北東路轉運副使的身份之外,更重要的是蘇瑜也是此人的門生,身上還帶著此人的家書。
這個人就是曾經在杭州擔任提學、以剛正不阿而揚名朝堂、被譽為當世包龍圖的範文陽!
初時在杭州,範文陽也參加了一些文會,對蘇瑜也是格外欣賞,甚至還暗中提點了蘇瑜,說蘇瑜是他的“門生”,一點都不過分。
待得蘇瑜進入官場,當初能夠補缺,還是多得範文陽的暗中提拔栽培,直到蘇瑜接掌市舶司,範文陽又暗中替他擋下了許多麻煩。
蘇瑜回京之後,第一個拜訪的就是範文陽,而素來不太接見同僚的範文陽,破天荒頂著敏感接見了蘇瑜,不吝對他麵授機宜,也正是這個時候,蘇瑜才知曉範文陽竟然暗中替自己付出了這麼多。
他也曾經問過範文陽,為何要如此栽培他,範文陽隻是輕歎一聲,頗有曲高和寡的孤寂,似他這等骨鯁言官,很難登上相位,因為得罪的人太多,唯一可以依賴的就是官家的賞識和重用。
可範文陽這些年來數次三番忤逆官家的意思,若非有範氏宗族的影響力,他也不可能如同孤傲的雪梅一般,仍舊堅挺在朝堂之上。
他渴望同類,渴望戰友,也生怕自己被驅離了朝堂之後,再沒有後人來接替他的位置,成為大焱朝堂上的一根刺,時不時刺激一下這渾渾噩噩的朝堂,讓文武百官時刻保持著清醒。
從他在杭州見到蘇瑜,加上這一路來對蘇瑜的種種考察,他終於認同了蘇瑜,並將蘇瑜當成接班人來培養。
許多深知內部的高層官員認為,蘇瑜今次被推上河北東路轉運副使的位置,無疑被王黼架在火上烤,這個黑鍋不背也得背。
可範文陽卻認為,這一次的機會,甚至比市舶司還要考驗蘇瑜的能力。
市舶司是從無到有,是考驗創造能力,而河北東路以及大名府這邊,考驗的卻是改造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