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二章 河患(1 / 2)

人的眼光總是有限的,即便是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年的先賢,都不一定能夠預判到自己何日死亡。

種師道的眼光確實比童貫之流要深遠很多,甚至於通過對彼時大軍的推測預演,就能夠看到蘇牧這個穿越客才能看到的天下大勢。

但他終究是這個時空的土著,他有他的出身,有他的經曆,有他的生存環境,所有的這些,造就了他的目光,也限製了他的目光。

他能夠看到女真人的威脅,能夠看到黨項人的威脅,能夠看到郭藥師的反複,即便現在戰局告一段落,他仍舊能夠看到戰爭遠遠沒有結束。

但他看不到隱宗即將掀起的風暴,他也無法看到蘇牧已經開始緊鑼密鼓地籌備如何去應對。

他隻能隱約感覺到暴風雨即將來臨,而此時的停戰,大焱和遼人的和談,女真的休養生息,黨項人的謹慎,都隻不過是暴風雨前夕的寧靜罷了。

他沒有前往大定府,而是一直守在幽州,把向前線轉運糧秣的任務都交給了手下去做,他則枯坐在自己的房間之中,看著掛滿了房間的軍牌。

沒有人知道這位老軍神都在想些什麼,仿佛他的腦袋裏裝著整個大焱的未來。

直到童貫班師回朝的隊伍,回到幽州,他才走出了自己的房間。

曹顧已經全權接手北地的大局,他和童貫一樣,都需要回朝複命,對於一名老將而言,這是一種榮耀,也是一種恩賜。

但種師道卻實在不想回去,因為他的老弟兄們,可都守在幽州呢。

他從來不認為自己是個長情之人,因為長情之人根本就不可能成就軍神之名。

或許是自己老了,疲倦了,才會冒出這些無聊的想法來。

他見了童貫,兩人本來就是老對頭,沒什麼共同語言,隻是這一次,童貫的眼神之中,卻多了一份惋惜。

在他看來,種師道終究是要為郭藥師的事情,背負起責任來,官家是如何都不會放過種師道的。

這件事童貫也有些愧疚,因為他和種師道一樣,都肩負著掌控全軍的責任,雖然他當時在大定府,但郭藥師的事情,他也要分擔責任。

可從聖旨上的意思來看,官家都童貫並沒有太多的苛責,反而透露出對種師道的不滿。

所以很多人都認為,種師道此次班師,很難再回到北伐軍,甚至很難再回到軍隊的核心。

而童貫算是功德圓滿,即便官家有心讓他再度掌控大局北上,這個大宦官或許都有力無心了。

這就涉及到一個極其關鍵的問題,這一次班師之後,今後的北伐軍,該交到誰的手裏?

是王稟楊可世劉延慶辛興宗等軍中老將,還是新晉崛起的嶽飛韓世忠等青壯派,亦或是聖旨上隻字未提的蘇牧?

君心難測,一切都要看官家的意思,沒人能揣測,也沒人敢正大光明的揣測,即便有人洞察,也不會傻到與人談論。

種師道並不需要童貫的惋惜和同情,兩人沉默了一陣,也就草草結束了見麵,種師道也開始整裝,一同班師。

而也就是這個時候,蘇牧來到了種師道的營房,兩人在營房裏頭待了一個下午。

許多人會認為這些一場關乎天下大勢或者朝堂格局的密謀,事實上蘇牧隻是陪著這個老人喝了點小酒,聽老人說起守幽州的一些事情。

蘇牧也守過上京城,兩人也算是有共同語言,隻不過老人說著說著,便老眼渾濁,或許是年紀大了,受不了酒太辣,僅此而已。

很難想象,一向不喜歡蘇牧的種師道,在針對郭藥師的政策上與蘇牧格格不入,在接收涿州之時給蘇牧造成巨大阻礙的種師道,竟然與蘇牧長聊了一番。

無關朝堂,無關權勢,就僅僅隻是聊一些戰場上的事情,你說你的,我說我的,你不評論我的,我也不評論你的,就像兩個相互發泄抱怨的任性孩童。

隻是外人根本就無法得知,這一場酒後的談話,會影響到大焱今後軍事上最大的變故,不過這一切都是後話了。

在幽州耽擱了兩天,種師道安排好防務,又讓人送信到雁門關和雲州,約定了一些事務,這才放心跟著童貫蘇牧班師了。

許是歸心似箭,又或許是大捷而歸,時間過得很快,路途也變得很順暢,沿途的地方官員都會出來迎接王師,熱熱鬧鬧,大焱的軍人,也終於感受到了百姓的擁戴。

直到他們回到河間府,才明白官家為何不準他們繼續北上,才明白官家為何急於議和。

因為黃河又泛濫成災了!

河間府附近的黃河北流,以及真定府,乃至於更南方的大名府,整個河北東西兩路,早在夏天雨季就多處決堤,一直拖到了秋天都沒能夠治理,因為舉國財力,都用在了北伐之上!

為了北伐,趙劼竟然封鎖消息,沒有讓黃河決堤的消息往更北的地方傳播,更沒有通報北伐軍內部!

北伐軍或許在軍事上一路高歌猛進,但國內的百姓遭遇河患洪災的清洗,早已流離失所,餓殍遍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