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三章 武將的宿命(2 / 2)

也讓他們終於意識到種師道和蘇牧的擔憂,是多麼的貼近,曾經以為他們隻是杞人憂天,豈不知天似乎真的隨時可能會塌下來。

若放在以前,麵對這樣的戰績,大焱的軍士早就人心惶惶,將女真當成不敗的神話,望而卻步聞風喪膽。

可如今呢?

一路北上的勝利,勢如破竹的大捷,讓大焱軍中的兒郎們,重新燃起了熱血,他們仿佛脫胎換骨了一般。

麵對如此強大,強大到足以堪稱神話的女真鐵騎,軍中竟然聽不到一句怨言,整個軍營安靜得詭異而離奇!

他們默默地刷洗著戰馬,默默地打磨自己的兵刃,保養著自己的戰甲,在烈日之下拚命地訓練。

所有的一切都在證明,他們並不懼怕女真鐵騎,反而躍躍欲試,想要跟他們一決高下!

這是多少年未曾見過的景象了!

童貫不是大焱的元老,但也曾經聽說過太祖太宗朝的大焱軍隊,特別是太祖朝的軍隊,在契丹人麵前從來就沒有過怯戰。

他們南征北戰,收服了南方的南唐,收服了北漢等五代十國的殘餘勢力,甚至還多次平叛川蜀大地,即便到了真宗朝,大焱的軍隊仍舊還有骨氣和血性。

隻是所有的一切都在真宗朝之後變得那麼的不堪,真宗朝的檀淵之盟,贏來了近百年的和平,也使得大焱的軍隊在和平之中,變得愚鈍而怯懦。

直到今日,他們終於將漢人的血勇找了回來,這一切不是蘇牧憑借一己之力扭轉過來的,是蘊含了嶽飛韓世忠等無數將領的心血,是經曆了一場又一場血戰,才換回來的。

但如果沒有蘇牧,卻又沒有這一切,這一切,都將打上蘇牧的烙印,如果將來要論功行賞,蘇牧即便不是第一人,也應該是最避不開最至關重要的一個人。

童貫將自己當成軍人,自然也能夠感同身受,他也渴望大焱的北伐軍能夠繼續北上。

但他又不是純粹的軍人,他是朝中重臣,而且還是天子近臣,越是這樣,他就越清楚朝堂上的凶險陰暗和暗流洶湧。

以大焱朝廷的習性和風氣,北伐軍即便想要再度北上,得到的或許已經不再是官家和文武百官的支持,更多的或許是反對吧。

他們可以勇敢,可以孤注一擲,但他們終究是保守之人,他們的氣量也就隻能到這裏為止了。

大焱人尤愛關撲,官家也不能免俗,有時候心血來潮,與蔡京童貫等人打賭,也會將心愛的書帖或者字畫古玩都給押上去。

但再瘋狂的賭徒,也有他的底線,也有他的極限,就如同俗人所說,有多大的肚子,吃多大碗的飯。

官家不是開國之君,甚至不能開疆拓土,守成都有些勉強,能夠收複燕雲,已經足以千古留名,他的碗就這麼大,讓他繼續支持北伐,將遼國吞下,與女真人對抗,實在有些勉強。

即便遼國已經奄奄一息,就隻差最後的一口氣,即便女真人現在還未完全崛起,又剛剛被垂死掙紮的遼國咬了一口,正在舔舐傷口。

按說這一切都是北伐軍最樂意見到的,即便西夏的黨項大軍也加入了戰局,眼下無論地盤軍隊還是軍心士氣,大焱都占據了最上風,實力也是保存最為完整的,軍心士氣可用,經過一路的補充,攻城略地,補給也不成問題。

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在證明,大焱其實擁有了一統天下的底氣!

可即便如此,童貫仍舊很清楚,無論是官家還是朝堂上的文武百官,都覺得已經足夠了,他們已經知足了,他們不會再支持北伐!

天下有天下的格局,前方也有致命的誘惑,一切仿佛唾手可得,但後方那些官員卻有著自己的考量,無論於公於私,這場北伐都已經超乎了想象。

隻要超乎了想象,那麼想要再前進,也就舉步維艱了。

文官們想要的是和平,是長治久安,本來對這場北伐就沒有太大的寄望,即便他們渴望勝利,也是在他們能夠掌控的範圍內取得勝利。

如今北伐軍已經超越了他們的掌控,這是很顯然的事實。

從真宗朝開始,天子和文官們用了數十年的努力,才將文官推上了至高無上的地位,才削弱了武將們對皇朝的影響。

如今武將紛紛取得無上的軍功,軍隊如同鐵板一塊,北伐軍又領兵在外,官家文弱,又該如何掌控這些迅猛崛起的武將?

相對於遙不可及的女真大軍,這些崛起的武將,才是官家和文官們最大的威脅吧!

想起這些,童貫也隻能長長歎息一聲,他終於成為了貨真價實的軍人,並不是因為他看透了這一切,因為他早已看透了這些。

之所以說他成為真正的軍人,是因為以前他看透了,卻隻是一笑置之,而現在每每想起這些,他都會感到無邊的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