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牧也沒想到會發生這一幕,那女俘虜顯然是受了這名斑人的汙辱,如今大仇得報,也顧不得身上的袍子,用腳踩在斑人臉上,使盡力氣將卡在腦殼裏的寶劍拔出來,而後發了瘋一般在斑人身上亂砍亂劈,等到她再沒能榨出一絲力氣之時,那斑人已經麵目全非,屍骨零碎!
女俘虜虛弱地坐在地上,即便是那幾名祭司,一時半會兒也被震住了,有蘇牧挾持著鬼麵巫師,其他斑人也不敢隨便殺害女俘虜,隻是將她圍了起來。
女俘虜深埋著頭,沒有力氣再哭泣,仿佛殺死了那名斑人,支撐著她活下去的理由也沒有了,她轉過頭來,用袍子抹了一把臉,朝蘇牧投來一個慘笑。
“謝謝。”
蘇牧心頭大震,他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這張臉,適才她雖然開口說過話,但嗓音裏充滿了驚恐的顫抖,即便正常說話,蘇牧也不一定能認出這聲音來。
如今見得她的容顏,蘇牧終於想起來,心頭也是五味雜陳,頗不是滋味。
他想起了江寧那個夜晚,在無人的長街上,與趙鸞兒的一笑泯恩仇,想起了與虞白芍的見麵贈詩,過往的恩怨糾葛,就像壓在心頭的債,蘇牧總想無債一身輕。
而今,他又見到了一個老熟人,卻沒想到她如此的淒慘,她就是李曼妙!
這樣的狀況讓蘇牧有些不知所措,因為就他所知,李曼妙已經投靠了厲天閏,而且極得厲天閏的寵愛,即便厲天閏在烈火島慘敗,也沒道理連李曼妙都保不住,難道戰鬥竟慘烈到了這等地步麼?
李曼妙的一聲謝謝,便如同當夜趙鸞兒的淚水一般,將所有的恩恩怨怨都隨風帶走,蘇牧一時也是百感交集。
這個野心勃勃,想著要跟厲天閏闖出一番天地,想要成為厲天閏的皇後的女人,在這一刻,仍舊倔強如初,她對蘇牧真誠地道謝,是因為蘇牧給了她最後一次機會。
是蘇牧給了她雪恥的寶劍,給了她爭取自己最後尊嚴的資格,她顫巍巍地抓住混元玄天劍,劍刃上麵的血珠如同荷葉上的露珠一般滑落下來,寶劍光亮冰寒,仿佛有藍色的光華在上麵流轉。
李曼妙拚盡全力,在自己的脖頸上拉出一道細小的血痕,那發絲一般的紅痕過得片刻才紛紛裂開,血線噴湧出來,帶走了她最後的倔強和生機,卻讓她走得很有尊嚴。
全場一片死寂,角落裏剩餘的女俘虜,看著那柄寶劍,目光紛紛亮了起來。
當死去成為一個人最後的希望,這是多麼悲哀的一件事。
女俘虜們爭搶著撲向李曼妙的屍體,撲向那柄混元玄天劍,搶在前頭的女俘虜抓起了混元玄天劍,她的目光之中是欣喜,是解脫,讓人心碎。
蘇牧很清楚的知道,此時自己應該做的,是看著這些女俘虜一個個死去,這是對她們最大的恩惠和慈悲,因為對於彼時的女子而言,她們早已失去了作為人類最為珍視的所有一切,她們已經生無可戀,活著隻是折磨,死去才是解脫。
她們不是原始野蠻的斑人,她們出自於教化通達禮法森嚴的大焱社會,遭受了如此非人的羞辱,她們早已崩潰,再沒有活下去的理由。
第一個女俘虜很幹脆利索地割開了自己的咽喉,而後一個接一個,沒有哭泣,沒有咒罵,她們甚至沒敢再對斑人報複,因為她們害怕報複不成,反而丟了寶劍,便會再次求死不能。
或許是前麵的姐妹死得太過慘烈,還剩下五六個人之時,抓住寶劍的那個女俘虜,終於顫抖起來,她流下了眼淚,朝身後的姐妹無助地哀求道。
“我...我下不來手,幫幫我...”
身後的女俘虜也哭了,她們衝動得想要結束自己已經肮髒不堪的生命,可她們無法對同類下手,因為她們隻是可憐人,而不是殺人凶手。
她們失去了自盡的勇氣,更沒有出手殺死受難同胞的勇氣,於是她們將目光都轉向了寶劍的主人,蘇牧。
蘇牧沒辦法看下去,他收了草鬼唐刀,一把抓住鬼麵巫師的頭發,將她扯了過去,左手扼住她的咽喉,右手卻輕輕壓在了女俘虜手中的寶劍上。
“我可以幫你,但如果還想活下去,我保證一定會帶你們離開,不會有人知道這裏發生的一切...”
那名女俘虜看著蘇牧堅毅的目光,看著他臉上的金印,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麼來,她再也忍不住,手中寶劍鬆軟下來,整個人撲入了蘇牧的懷中,哇一聲便哭了出來。
哭與笑,都是最能表達人類靈魂的一種本能,嬰兒出生的第一件事,就是哭泣,當你還能夠哭得出來,說明你還有活下去的欲望,真正想死的人,是連哭都哭不出來的。
蘇牧輕輕摟著女俘虜,望著周圍的斑人,仿佛看到一個個地獄裏爬出來的惡鬼,全身上下,都是吃人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