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六章 老戲骨(1 / 2)

童貫雖然是個閹宦,但骨架高大,相貌堂堂,常年帶兵日曬雨淋,倒是養出了一方名帥的氣度來,若不是事先知曉,還真看不出他是個宦官。

蘇牧身材高挑,隻是稍顯精瘦,又儒雅淡定,若說童貫是一頭不怒自威的老雄獅,那麼蘇牧便是伺機而動的成年豹子。

童貫本以為蘇牧不過一介腐儒,沒想到對方竟然猿臂蜂腰,頗具英氣,更難能可貴的是,哪怕見著自己這個手握重兵,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樞密,蘇牧也雲淡風輕,氣魄非凡,童貫心裏也不禁暗讚:“好一個俊逸漢家郎!”

大焱承襲隋唐魏晉遺風,又是士大夫階級地位最清貴的年代,並不盛行跪拜禮,除非是重大的慶典或祭祀,官員上朝都不需跪拜皇帝,蘇牧未遊學之前曾通過了取解試,是貨真價實的讀書人身份,更不需要跪拜童貫。

“蘇牧拜見宣帥。”蘇牧不緩不急地走進大帳,拱手拜道。

童貫金刀大馬端坐在白虎皮寶座之上,居高臨下地審視著蘇牧,沒有禮賢下士倒履而迎,也沒有當頭棒喝以示下馬之威。

大帳之中寂靜無聲,兩人就這麼僵持著,蘇牧本以為自己擁有上帝視角,早已在史書上讀過童貫的一些故事,便能夠輕鬆應對。

可當他走進營帳,麵對童貫之時,仍舊被對方那股上位者的尊威,壓得有些抬不起頭來。

這氣度是縱橫廟堂數十載養出來的,是常伴君側熏陶出來的,這個男人實際掌控著數十萬禁軍,掌控著東南西北戍疆衛土的虎符,舉手投足之間便能決定成千上萬人之生死,若說權柄之重,除了少數幾位相公,也就他最為接近當今官家的那種壓迫感了。

蘇牧雖然低垂著頭,保持著拱手行禮的姿勢,但膝蓋卻沒有彎曲,甚至連腰杆都是挺直的,在童貫麵前保持著自己的風骨,並非他死要麵子,不自量力,而是因為他知道,童貫之所以不說話,隻是對他的一種試探。

如果在這個試探考驗之中,他落了下風,顯露出奴顏媚骨,那麼接下來他就隻能任由童貫拿捏了。

雖然大丈夫能屈能伸,然而蘇牧心裏很清楚,這不是為了他的個人名節,而是為了雅綰兒,更是為了蘇瑜蘇常宗彩兒等人,他能夠在童貫麵前爭取到多少尊敬,直接關係到他身邊這些親人密友今後的生存問題!

童貫也確實是這麼個意思,他雖然是靠著諂媚討好官家才得以受寵上位,可又反過來最討厭沒骨氣的人,這也是他為何賞識高慕俠卻厭惡高俅的原因。

所以他要稱一稱蘇牧的斤兩,看看蘇牧是否真能夠配得上這份大功勞。

事實證明,蘇牧確實有著與眾不同之處,雖然他一樣低頭行禮,但童貫卻感受不到蘇牧哪怕一絲的惶恐與不安。

對於一個偏居一隅,沒有見過朝廷大員的書生而言,蘇牧的表現實在太過讓人詫異。

殊不知蘇牧曾經決定著整座杭州城的存亡,曾經將方七佛等人玩弄於股掌之間,更是在生死攸關之時,不惜投入全副身家,給予資助,讓瀕臨滅亡的大光明教起死回生東山再起!

也正是這一路以來的翻雲覆雨,讓蘇牧擁有了自信和魄力,足以泰然自若地麵對童貫。

再者,童貫刻意壓下蘇牧對杭州一戰的貢獻,哪怕極力否認,內心之中也隱藏著對蘇牧的虧欠,雖然長年累月在朝堂上爾虞我詐,他早已將這種品質給忘記了,但麵對不卑不亢的蘇牧,他又豈能沒有半點心虛?

沒有言語,沒有目光交流,甚至沒有動作,兩人其實已經較量了一場,而且從氣勢上來看,蘇牧還占了小小的上風。

童貫也從中看出了蘇牧的態度,除非自己真要下狠手殺掉蘇牧,否則這件事還真的無法確定蘇牧是否能夠守口如瓶。

但如果殺了蘇牧,那自己就是黃泥巴掉褲襠,全身是嘴都說不清了,到時說不得連官家都要敲打他了。

“免禮吧。”也不知過了多久,童貫心中終究是輕歎一聲,冷冷地回應了蘇牧。

他也不打算廢話,因為跟讀書人擺弄唇舌,純屬自找苦吃,特別是蘇牧這樣的文人,更是巧舌如簧,雄辯非常。

人都說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他這個兵,自然也不會跟秀才講理,要講也隻能講拳頭,誰的拳頭大,誰就說了算。

很顯然,目前為止,童貫的拳頭最大。

“兼之啊,你在杭州的義舉咱家都聽說了,一直想跟你見個麵,奈何軍務繁忙,也就忘了這茬,你心裏可不要有氣才好。”

童貫雖然親熱熱稱呼蘇牧的表字,但這話綿裏藏針,說得滴水不漏,但一句句都到了點子上,意思無外乎,老子知道你立了功,但現在是我當家做主,就算沒提點你,你也不能抱怨。

這等淺顯的隱喻,蘇牧又有備而來,豈會聽不懂,當即輕輕拱手道:“蘇某不才,隻是為鄉裏鄉親做了些微末事情,得百姓幾句好話,也就心滿意足了,哪裏還敢得隴望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