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人們沉靜了下來,默默地看著蘇牧,眼中不再麻木不仁,仿佛他們先前被人看低太久,連自己都覺得自己不是人,而是牲口,可蘇牧卻讓他們,再次品嚐到了,做人的滋味!
蘇牧拖著方天畫戟,領頭走了出去,張副將嘴唇翕動,想要回那枝畫戟,可見得方七佛麵色冰冷,哪裏還敢開口,幾個人趕緊手忙腳亂將方傑給抬了回去。
朝歌還未能夠從震撼之中走出來,他的目光仍舊定在了蘇牧的身上。
而走在前頭的蘇牧,卻是傳來極度壓抑的輕咳聲,他沒有回頭,隻是吃力地吩咐道。
“老叔,你帶著弟兄們到工坊去看看,務必要調查出起爆點...我...我先歇息...一下...”
蘇牧話音未落,噗一聲便噴吐出大口鮮血,搖搖欲墜的身子終於再也堅持不住,轟然往下倒。
老叔幾個慌忙要扶住蘇牧,然而卻早已有人搶了先。
雅綰兒支撐著蘇牧的身子,將蘇牧的手臂挽在自己的肩頭,朝歌也醒悟過來,幫著雅綰兒扶起了蘇牧。
見得匠人們仍舊一臉關切的緊跟在身後,一向冰冷沉默的雅綰兒開口道。
“如果想幫他,還是盡快去工坊查案子吧。”
老叔等一幹匠人,抹了抹眼淚,毅然轉身離開。
方七佛看著女兒和朝歌的背影,緊抿著嘴唇,也不知在想些什麼,但到了最後,當親衛牽馬而來的時候,他才下定了決心一般,跨上駿馬,往皇宮的方向去了。
這一日都陰陰沉沉的,沒想到暮色臨近之時,烏雲層中卻探出半個夕陽,將周遭的雲朵染成一片血紅。
那如血的餘暉之下,雅綰兒扶著蘇牧,朝歌吃力地扛著方天畫戟,而蘇牧的嘴角,卻掛著微笑。
雅綰兒或許看不到這個微笑,但她卻能夠感受得到蘇牧的心跳,平靜而舒暢,像放下了很重的擔子。
回到住處之後,她也沒有通知陸青花的意思,讓朝歌帶著蘇牧去療傷,自己卻來到了方七佛的書房。
她滿心疑惑,又帶著些許期待,讓貼身丫頭搜尋了片刻,那丫頭終於按照雅綰兒的提醒,在書櫃上找到了一疊奴契。
聽著丫頭一字一句念著奴契,當她聽到奴契最後那個名字之時,這位冰山美人,突然笑了。
她終於明白父親為何會如此看重蘇牧,因為跟這個人做朋友,比跟他做敵人,要好。
與此同時,赤眉營之中,皇宮裏請來的禦醫官還在替方傑處理著傷口,方傑如鬥敗的雄獅,沉默著不說話,一雙眼睛足以殺死周遭所有人。
張副將等人自然不敢觸黴頭,他們連方傑的成名兵器都讓蘇牧當成戰利品給帶走了,這簡直是恥辱到了極點的事情!
禦醫官用銀針將方傑肩頭的鐵砂一一挑出來,方傑卻連眉頭都不皺一下,仿佛他的靈魂已經離開了軀體,感受不到任何痛楚一般。
過得許久,他才突然想起什麼來,朝張副將吩咐道:“取那些匠人的奴契來。”
張副將心頭一震,取來金樞等匠人的奴契,隻消這麼一看,臉色便蒼白了起來。
那奴契之上,分明寫著,契主是方七佛,而非蘇牧!
也就是說,蘇牧說這些匠人是他的奴隸,根本就是在誆他們!隻不過是虛晃了一槍!
可就是這樣的虛張聲勢,他們這些黑甲軍,包括大元帥方傑在內,都相信了!
相對於手腳被傷,肩頭被轟得血肉模糊,零零碎碎挑出十幾二十顆鐵砂,成名兵刃方天畫戟被蘇牧拿走,或許奴契上到底是誰的名字,已經變得不是很重要。
可當方傑看到一份份奴契之後,眸光還是黯淡了下來。
這是一切的起始,也就意味著,從蘇牧誆騙他們的這一刻開始,他們便陷入了蘇牧的算計之中,被蘇牧牽著鼻子走,所有的一切,都按照蘇牧的預定節奏在進行著。
而之後發生的一切,應該都在蘇牧的精準預料之中,一步步都沒能跳出蘇牧的預判!
如果沒有方七佛最後的出現,說不定他方傑今日便交代在校場之上了!
有那麼一刻,方傑是真的認輸了。
人都說右腦吃腦,沒鬧吃力,勞心者製人,勞力者製於人,賣力氣的總是幹不過耍腦子的。
他算是徹底相信了。
可他方傑便是一頭狼,是猛虎,是叢林之中走出來的猛獸,這一次沒有將他殺死,便讓他越發成長起來!
他那黯淡的目光再次點燃了怒火,每一個傷疤,都是一個男人成長的印記,正是因為有了這些傷痛,兒郎們才能夠一步步成長起來,才能立於不敗之地!
蘇牧沒能夠毀滅他,反而讓他變得更加的成熟,而後又必將麵臨這個已經成熟起來的男人,那瘋狂而暴戾的複仇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