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內心深處的秘密
很久以前，有一隻白天鵝和一隻黑天鵝。白天鵝是真善美的化身，黑天鵝就是邪惡的化身。黑天鵝就算暫時能迷惑王子，王子最終還是會回到白天鵝身邊的。
第一次聽到這個故事是在上幼兒園時，老師講完這個故事後，就打趣問大家：如果我們要排話劇，誰來演白天鵝比較合適呢？
大家紛紛回頭看梁麗穎，她害羞地低下了頭。在班上，梁麗穎是公認的小美人兒：圓圓的臉蛋，雙瞳似水，成績好，而且用老師的話來說她非常有藝術細胞。
後來有個頑皮的小男孩突然問：那黑天鵝誰來演呀？
大家突然都安靜下來了。黑天鵝當時是小朋友心目中邪惡的角色，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了班上成績最差、長得最醜的女生身上，對方難過地低著頭。這時老師說：能迷惑王子的黑天鵝，肯定也是非常漂亮的，隻是和白天鵝相比，要壞一點而已。
那不就是歐美嗎！有人突然大叫起來，大家都笑了。
歐美當時比起梁麗穎要瘦弱一些，但是她的眉目和梁麗穎非常相似，而且她成績也很好，但是淘氣得厲害，經常和小朋友打架，是個人緣很壞的小孩。
你知道嗎？當時我被人評為黑天鵝，居然有點得意。歐美對我說，因為我覺得就算是黑天鵝也是天鵝，它應該也是很美麗的。
我看著現在的歐美，如今她的確出落得相當漂亮，但是有點非主流，怎麼說呢她的臉帶著點媚氣，笑起來又帶著點邪氣，終究和端莊的美人臉有點差距。我和她是在一次讀書會上認識的，讀書會的人都很活躍，在會上針鋒相對的人多，但是歐美始終沒有說話。
她沒有說話，但是一點都不低調，整個人極具存在感，待別人爭論到高潮，她忍不住笑了一聲，徹底惹毛了兩位爭論的主角。
那次讀書會不歡而散。其實當時我也忍不住笑了，但是不知為何她笑起來特別拉仇恨，於是我和她互相交換了聯係方式，我們成了朋友。
從小就被稱為黑天鵝，歐美不以為恥，反以為榮，越發覺得自己胡鬧有了噱頭--黑天鵝本來就是又美又壞的嘛。她從小盡幹一些無法無天的事情，加上腦子聰明，從小就成為爭議性極強的人物。她不但喜歡讀書，還特別喜歡文藝表演，無奈這方麵的領土一直被梁麗穎霸占著，她對此有點悻悻然。
有黑白天鵝公主，自然也會有王子。
歐美和梁麗穎的王子是同班的邱誌明，他從小學國畫，長得眉清目秀，小小年紀就自帶一股倨傲之氣，在旁邊一幹小孩當中鶴立雞群。
歐美小學三年級就當眾宣布自己喜歡邱誌明，從而變成年級內外的笑話。邱誌明看見她就避之大吉，一群男生自願當他的護衛隊，嚴禁歐美同學靠近他。而梁麗穎小時候到底喜不喜歡邱誌明不得而知，但是兩個乖小孩經常被當作金童玉女選去參加各項活動，包括升旗、主持晚會以及各種文藝彙演。不服管教的歐美則被留在教室被罰寫毛筆字，她的字寫得奇醜無比，每次考試因為字寫得不工整被扣分，從而永遠拿不了成績的第一名。
梁麗穎排練回來，偶爾會和歐美打招呼，問她寫完了沒有，鼓勵她加油寫，然後順便說一兩句邱誌明的笑話。她說邱誌明其實根本沒有跳舞的天賦，老師看他平時表現好，所以才老是叫他去。
其實你和我一起跳才合適呢。梁麗穎趴在她耳邊說，他們不是說我們長得很像嗎？
真的？聽到梁麗穎這麼說，歐美心裏很開心，覺得梁麗穎和自己說話的時候，自己的心都在撲通跳。近距離看梁麗穎，覺得她真的好漂亮，眼睛比自己的大，而且脾氣也比自己溫柔，難怪她是一隻白天鵝。
這時候邱誌明走進教室，仿佛知道自己在背地裏被人吐槽似的，他的臉有點微微紅了，不自然地和梁麗穎打了個招呼，沒有理會歐美，背了書包就走了。
歐美衝著他的背影做了個鬼臉，心裏依舊因為他沒有理會自己而失落。
當時梁麗穎是班上第一個願意和歐美交朋友的女生。歐美那時候覺得，梁麗穎是真正的公主，因為隻有真正的公主才有這樣的心胸。
童話故事裏，黑天鵝奧吉莉婭也是靠著和白天鵝公主奧傑塔相似的外貌騙取了王子的愛情。
但是歐美不是騙子，她在和梁麗穎成為好朋友時，明確詢問過梁麗穎到底喜不喜歡邱誌明。梁麗穎眨了眨大眼睛，衝她笑：你真是好玩，我其實有喜歡的男生。
歐美沒想到梁麗穎心裏也有暗戀的對象，急忙追問她那個人是誰。梁麗穎死活就是不肯告訴她：我不能告訴你，不然就和你一樣，被全年級甚至全校的人笑話了。
我不會說的啦。歐美說。
那也不能告訴你。梁麗穎神秘一笑，說，除此之外我什麼都願意和你分享。
那我就放心地喜歡邱誌明啦。歐美說。
從那個時候開始，白天鵝和黑天鵝正式成為好朋友，她們分享著女生之間的各種小八卦，包括自己身體發育的小秘密，除了梁麗穎心裏偷偷喜歡的那個人。每過一年，歐美就會問，你還喜歡他嗎？喜歡啊，梁麗穎就這麼說，他好像更帥了。
歐美心癢難耐，但是她忍住沒繼續問，因為她知道這是梁麗穎內心深處的秘密。
二、徹底的心寒和失望
童話故事裏的白天鵝和黑天鵝是仇人，可是現實生活中的白天鵝和黑天鵝卻成為最引人注目的一對朋友。她們的相貌如此相似，如此匹配，歐美的身材也開始漸漸發育，小學畢業時已經超過梁麗穎的身高。
有一次歐美遇見了低年級時沒有把她選進舞蹈隊的老師，那位老師已經被幼兒園辭退了，現在在工廠做女工，麵色蠟黃，原來的風采早已不複存在。
歐美不無惡意地和老師打了個招呼，梁麗穎也走了過來，禮貌性地打了個招呼。
老師當然驚訝於她們的成長：呀，歐美也長這麼高了，你們兩個越來越像了。
歐美很高興自己能離梁麗穎又近了一步，她笑著說：可是老師當年覺得黃春燕長得和梁麗穎一樣呢，雙人舞都是選她和梁麗穎跳的。
老師臉上的笑容不自然了：你那時候太瘦弱了。你看你現在多高啊！
說到這裏，有一個胖得出奇的女孩子也剛剛領取自己的小考成績單走出校門，她沒注意看這邊，不聲不響地走了過去。那個女孩子實在太胖了，胖得老師都忍不住拿她來轉移話題：你看，還是瘦點好，你看這位同學太胖了。
歐美等得就是這句，她輕聲笑了起來：她就是黃春燕呀！
老師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的確，一年級的時候老師都喜歡肉乎乎的小女孩，但那是黃春燕唯一的黃金時代，她在肉乎乎這條道路上一去不複返，再讓她站在梁麗穎身邊恐怕她都沒有那個勇氣。
拿到成績單她們告別了老師，開開心心地回家。
梁麗穎皺著眉頭說：你剛才講話實在太刻薄了，畢竟她是我們的老師。
對你來講她是老師，可是當年她一直不讓我去跳舞，我可討厭她了。歐美說，你看黃春燕現在胖得跟豬一樣，隻有我們這樣的人才能經受時間的磨煉，越來越漂亮。
梁麗穎聽著這句話，不知道該高興還是憂鬱，不過她還是選擇把它當成一種讚美，她笑著對歐美說：你呀，說話老是那麼刻薄，難怪你喜歡邱誌明，卻和他鬧得跟仇人一樣。
是的，歐美還是喜歡邱誌明，但是她追求邱誌明的方法有點變化。她經常去找邱誌明的麻煩，邱誌明被氣得滿臉通紅就是忍著不說話，旁邊的男生不停起哄，說他肯定是喜歡歐美才會這樣。歐美就是喜歡享受這種起哄的感覺。梁麗穎在書上看過，說男生老是欺負女孩子是因為喜歡她，現在怎麼反其道而行之，是女生在欺負男生。
我現在已經不喜歡他了！歐美用一種滿不在乎的語調說，我喜歡他那麼久，每次提名三好學生我都公開提名他哎！可是他就是不理我，我決定不喜歡他了！
你好像從來就沒拿過三好學生吧？三好學生專業戶梁麗穎說。
可是我的作文經常拿獎啊。歐美是班上唯一一個在全國作文比賽蟬聯拿獎的人，她表示自己不屑三好學生這種虛偽的稱呼。三好學生要全班投票，這種時候就算她成績再好被提名，班上的男生也會聯合起來給她投反對票，所以她一直無緣三好學生。
她們遠遠看見一群男生簇擁著邱誌明來領成績單，他依舊穿著幹幹淨淨的校服。邱誌明遠遠看見歐美就想繞過去，可是那些男生不讓他繞道，他們就是要他直直朝歐美走過來。歐美這下火大了，叉著腰站在了路中央，對這群個子矮小的男生不屑道：幹什麼？沒看見這兒有人？非要往這裏走？
這條路是你開的啊！邱誌明才是成績第一名，你這種第二名還是滾到一邊去！一個男生說。
很多年後，歐美回憶這一幕，印象最深的還是樟樹上不知疲倦的蟬鳴，還有讓人昏昏欲睡的午後陽光。那是一個夏天的午後，大家都來學校領成績單，畢業儀式已經省略，那時候的小學不講究這個過程。結果那天還是出了事，導致後來這所小學再也不允許學生領了成績單就回去，一定要在班上集合，進行精神訓話，然後統一發放成績單。
那天一直沉默好幾年的邱誌明突然推搡了歐美，她被推得撞上了後麵的雙杠，後腦流血。摸到血之後她立刻被嚇呆了，後來怎麼被人送到了醫院，邱誌明又是怎麼倉皇跑掉的已經不記得了，她隻是記得最後回過神時，是一位女醫生嚴厲且無奈的臉。
怎麼受的傷？女醫生問。
打架。梁麗穎幫她提著書包，在一邊回答。
打架打成這樣？你還是女孩子嗎？女醫生驚訝地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