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瘦到一百一十六斤的時候,我收到媽媽送的手機,那是一部黑色的直板手機。我往他家裏打電話,他接了。
“我有新手機了,我有新手機了。”我像個小孩子一樣跟他炫耀,他在那邊低聲笑,我能夠感覺到他已然不像之前那麼緊繃。
“周末要去參加同學聚會,你陪我去嗎?”他壓低聲音問,
這是要帶我見朋友了嗎?!我心裏得意的想。又警覺不對勁。
“同學聚會?什麼同學聚會,咱們同班,我怎麼沒有收到通知?”我緊張兮兮的樣子肯定很好笑,不然也不會聽到電話那頭他極其壓抑地嗤嗤的聲音。
“不是我們班的,我是最後一年轉到我們班級裏來的,你忘記了?現在大家錄取結果都出來了嘛,之前的班長就組織一起聚聚。”他很耐心地跟我解釋,讓我覺得自己總是很容易緊張,很魯莽。
“可是我誰都不認識,我去幹什麼?”我無精打采地回他。
“我主要想聚會後去買部手機,你不想第一個拆開嗎?再說了,我們好好幾天沒見了,你不想我嗎?”他曖昧的語氣,勾搭著我的小心肝,一個勁地對理性的大腦產生分歧。
“我去,我去,那我們到時候街心公園見吧。”我服從了自己的心,自我感覺很高尚。
約會的前一夜,我將所有的衣服統統拿出來更換,粉色太豔,黑色太暗,休閑的太胖,緊身的太紮眼......我要見他了,終於可以見到了,我好想他!我喜滋滋地想著。可是他能看出來我瘦了嗎?他會讚美我嗎?我要穿什麼樣的衣服去見他?我會被他的同學嘲笑嗎?我腦子裏像有無數個小人在戰鬥,我遲疑、糾結,不知道什麼時候沉沉睡去。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太陽已經高高升起。我看著鬧鍾有點發蒙。我嚎著老媽為什麼不早點叫我,一邊隨手拿了一件灰色的t恤往身上套,一邊跑出門去。
我老遠看見了他,站在廣場的中央很醒目,白色的t恤,長長的牛仔褲,他的氣質真幹淨,就像從書畫裏走出來的書生,舉手投足間帶著溫柔和雅致。
很顯然我也是個在人群中很醒目的人,我不難想象我那被蹂躪的一夜的短發此刻是不是像經曆過一場爆炸一樣慘烈,還有睡眠不足腫的發黑的眼泡,昨夜睡覺時的哈喇子一定還貼在臉上......我甚至來不及想更多,他已經發現了我,短暫的驚訝在他臉上跳了一段尬舞便匆匆謝幕,溫柔很快回到他的臉上。
“怎麼才來,我還以為你遇到什麼事情了。”他伸出手,陽光透過他手指的縫隙,婉轉纏綿。
”鬧鍾沒響。“我幾乎是一點點挪到他身邊,生怕他嘴裏說出什麼嫌棄的話,我自尊心那麼強,我是原諒他呢?還是原諒他呢?
”走吧,飯店很遠。“他牽著我的手一直往前走,我忐忑的心逐漸平靜下來,那是我壓過最長的馬路,從城南到城北。他一直沒有鬆手,我甚至能感覺到汗水的黏熱。
我一直不斷的縷頭發,試圖讓它們溫順下來。還有我的臉,我看不見它是否幹淨。這讓我原來越擔憂,萬一我又被嫌棄怎麼辦,萬一他的朋友當著我的麵說我配不上他怎麼辦.......
但是擔憂好像拯救不了任何一個人,因為時間總會如期而至。
他拉著我進酒店的時候沒有絲毫猶豫,但是我抗拒的手應該是讓他感覺到了我的恐懼。他看著我,眼睛裏閃著很疑惑。
”萬一,我說萬一,萬一他們都覺得我配不上你怎麼辦?“我小小聲的說,不知道是怕他聽見還是怕他聽不見。
他笑了,用手揉了揉我的頭發,將耳邊的頭發別到耳朵後麵,對我說:”你瘦了,很漂亮。“
那是我聽過最好的情話,就好像吃多少苦都值得的,卻也是謊話。
我們進包間的時候是最後到的,飯桌上坐滿了人,都是年輕的臉,他很明顯是受歡迎的那一個。因為所有的眼在我們進去的那一刻都停在我們手上,隨之而來的是觀察、疑惑與失望......
我喜歡自己的直覺,但是從小隨父母做生意的我天生就擅長揣測別人的眼神。那些眼神並不難測,那些失望甚至連掩藏都懶得掩藏。
”徐浩然,女朋友是花錢租來逗我們玩的吧?“不知是誰喊了一嗓子,一屋子的人笑得前仰後合。
我往他身後躲了一下,掙紮著試圖鬆開他的手。但他抓得很緊。
”我們的學霸也有今天啊,怎麼著,姑娘,你是成績好呢,還是家世好?也對,大學畢業後肯定還是拚爹,早點找個有錢的女朋友也是明智之舉。“接話的男孩子有一張棱角分明的臉,他將身子舒適地靠著沙發椅上,手裏搖著酒杯,眼睛裏帶這邪氣,嘴角彎著嘲弄的弧形。
浩然的手明顯的加重了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