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稍後再議,放下孽種,你——”固執已見,火爆的年輕王子怒氣上湧,“你放是不放?當本王不敢當眾殺你嗎?連察合台小兒都沒放在眼底,何談你一個小小的征西將軍?”彎刀貼喉,扭曲麵容變得更為猙獰,“本王數三聲,如果繼續用沉默對抗,休怪本王連你父子一塊殺,一,二……”
早想好對策,儒者火速進言,“殿下且慢,聽微臣一言後再做決斷也不遲……”環視一圈紛紛圍上的眾親兵,豪邁的笑聲中透出幾許蒼涼,“哈哈哈,如果殿下不怕長生天發怒,也不擔心貴父汗轉世受挫,盡可把微臣一並殺之……”
聽得一清二楚,被警告嚇住,本能停下數數,拔都王子厲聲嗬斥,“一派胡言,殺掉孽種,父汗求之不得,長生天豈會發怒?”衝拔刀圍住儒者的眾人擺擺手,“讓他說,此人文弱書生一個,聽聞很會蠱惑人心,本王今日倒要領教一下。”
擺正身體,抖去塵灰,鎮定的儒者緩緩開腔,“敢問殿下,貴父汗為何執意下嫁阿不花公主?如果隻為殺掉小主,又何苦來哉?甚至不惜搭上公主性命?”
“這……這個……”被問得張口結舌,惱羞成怒,拔都王子高聲嗬斥,“你一個小小的行軍總管,有何資格詰問本王?快說,轉世受挫到底何意?跟孽種有何關係?長生天又為何會發怒?”
“殿下,您可能連受打擊,忘記了小主何時呱呱墜地?”對皇子的離世時間和小主的誕生時辰了如指掌,儒者拔高嗓音,“貴父汗剛離人世,小主即降臨,這可不是什麼巧合。一路顛簸,為何小主偏偏選擇如此時辰降生?除去長生天刻意安排,微臣實在想不出別的理由。”
舔舔嘴唇,繼續蠱惑,“微臣有幸遊曆昔日的西遼國,聽聞當地有這麼一個習俗,如果爺輩剛辭別人世,而孫子隨後降生,即便其父親也絕不敢懈怠半分。隻因為,此人必為爺輩轉世。冒犯都不敢,何談悍然處死?恕微臣鬥膽妄言,真若處死,其家中的所有人都將遭受長生天的嚴厲懲罰。”
一半猜測,一半聽聞,話語半真半假,語氣時輕時重,“請殿下三思而後行,微臣螻蟻小命一條,死不足惜。但看著殿下手刃轉世的貴父汗,微臣無論如何也做不到坦然麵對。至於克死其母,據微臣推測,全拜王氣太重。”低下頭,不再言語,人忐忑不安。
幫腔聲及時響起,且語氣肯定,不容置疑,“對,大人說的對,本後也記起來了……“黢黑王後眼淚汪汪,”小寶寶左屁股上有一塊鷹形胎記,跟殿下一模一樣,位置也絲毫不差。而且,而且皮膚跟花兒完全不同,與殿下相差無幾,不是轉世又是什麼?”
半信半疑,放下彎刀,拔都王子一臉不相信,“不可能,父汗的確有此胎記,此孽……小寶寶也有?本王不信這個邪……”連稱呼也悄然改變,拋刀,伸手,“讓本王瞧瞧,的確蹊蹺,也太巧合了。莫非……莫非真有……”
“萬萬不可褻瀆小主……”故弄玄虛,當然隻為小主著想,儒者出聲阻止,“殿下須回中軍帳,淨手焚香,當著貴父汗解開繈褓,唯有如此,轉世才會圓滿……”暗自擦汗,用默契眼神鼓勵惶惶不安的小將,“恭喜駙馬爺,賀喜駙馬爺,獲此麟兒,須永生銘記阿不花公主,沒有公主舍生取義,哪會迎來轉世小主?快走——”
完全被震住,親自帶父子倆入後帳,趕出哭成一團的人群,依言淨手焚香,拔都王子小心翼翼。解開繈褓,仔細檢查,看清鷹形胎記,不由自主跪下,“父汗,兒臣罪該萬死,罪該萬死……”
勉強吃個半飽,也哭累了,任由折騰,小家夥沉沉入睡。臥榻上,一老一幼生死相依,生與死的距離近在咫尺。同樣酣睡,一個一睡不醒,一個很快醒來。一眨不眨盯住跪下的兩人,咂巴小嘴,小家夥發出一聲不知道是哭還是笑的古怪腔調。
如夢初醒,惶恐叩頭,周文龍火急火燎提醒,“王兄,現在不是悲傷的時候,處理父汗和花兒的後事須即刻進行……”戰戰兢兢抱好小家夥,“還須盡快找來乳母……”默默凝望無辜小兒,眼淚如決堤的洪水,話語哽咽,“實在沒有的話,用剛生下羊羔的母羊初乳喂食興許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