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沙唱晚,響窮大漠之南,馬蹄驚寒,聲斷高丘之北。止步沙坡下,疲乏已達極點的騎兵團謹慎前望,觸目光禿禿一片,蜿蜒的沙丘後方隱隱約約閃現人影。按照命令,耶律迪烈裝出極度悲傷的樣子,晃晃悠悠爬上丘頂。辨認一會方向,高聲嗬斥,“呔,前方何人?鬼鬼祟祟想幹啥?”猛拍額頭,一聲怒吼驚天地,“勇士何來——”
“驚西而已——”一團黑影飛馬奔出藏身地,身後蹄聲雷動,不多時,十餘名將士抵臨沙坡。透過朦朧的夜光,喜不自禁的不花刺連聲發問,“可有兄弟們的消息?駙馬爺呢?恩師始終放心不下,命我率兵扼守此地,以便接應各位……”
一臉悲痛,耶律迪烈語氣哽咽,一下子嚇壞不花刺,“三名兄弟已被成功救回,但……但將軍他……他身負重傷……隻怕……隻怕撐不到明日……嗚嗚……”
“啊,怎麼會這樣?怪我,都怪我,我應該抗令,堅持跟上駙馬爺……嗚嗚……”嚎啕大哭,生性耿直的不花刺信以為真,甩開韁繩,飛身下馬,直撲哭聲陣陣的人群。一把分開悲泣的眾將,沒等看清,一頭跪下,“駙馬爺,您別嚇我,嗚嗚……您可是一員福將……絕不會……嗚嗚……絕不會……”
任由擔架顛簸,小憩的年輕主將被哭聲吵醒,微微睜眼,爆料的話語剛到嘴邊又咽下。忠心,的確忠心,但也隻能瞞下去,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以免無意中泄露機密。嘴唇翕動,裝出一副想說話但無法開腔的苦主樣,哼哼唧唧半晌,才憋出半句話,“嗯,別……啊……”
頭驀然歪向左側,咬緊牙關,人再也一動不動。哭聲四起,眾將誰也不敢違令,爭相傾情表演,用嘩嘩的眼淚清洗血汙,“哇……將軍……駙馬爺……您醒醒……快醒醒呀……千萬不能就這樣丟下我們……您還得帶我們返回渾八升……嗚嗚嗚……”
頭臉密布血汙,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沾血,腋窩下方還赫然露出箭杆。越看越揪心,越看越害怕,眼淚滂沱的不花刺痛哭不止,“嗚嗚嗚……駙馬爺……您說說話……說說話呀……”手伸向箭杆,試圖拔出,神情變得猙獰,“是阿合奇駐兵幹的吧?”
“別亂動——”及時出手,餘晉貼耳提醒,“你難道想讓駙馬爺當場喪命?一旦拔出,勢必引發血崩,你率兵先行一步,趕緊召集醫術高明的人員待命。哦,那三位兄弟也暈過去了,快,快去,我們會很快趕到,請做好救人準備。”
連番顛簸,加上日曬夜露,躺在一旁擔架上的三人的確暈厥過去。血水浸透軍服,敞開部位露出密密麻麻的傷痕和血痂,匆匆掃視一眼,吃驚不已的不花刺擦去眼淚,叩一個響頭,“駙馬爺,您堅持住,恩師會親自診治,無論傷情如何,他老人家都會把您拉出鬼門關……”掉頭上馬,厲聲怒吼,“快走——”
靜聽遠去的蹄聲,悲泣的眾將緩緩收聲,緊貼擔架,耶律迪烈俯身請示,“將軍,您打算如何演下去?我們又該怎樣配合?”
“逢人大哭,讓這些兄弟嚴密守護,不許離開半步。除徒單克寧和仙師之外,嚴禁任何人靠近本將所在的營帳。你先一步返營,派最信得過的高昌勇士暗中觀察全體金國兵將和乃蠻降將,對所有反應異常的人員一律嚴密監控……”舒舒服服躺下,年輕小將咧嘴苦笑,“太累了,正好趁機休憩,哦,再多撒點兔血,尤其腋窩。其實,這招瞞不過仙師,一旦診脈便知真假,師娘醫術蓋世,他老人家也不會差到哪裏去。”
任由兔血淋臉,閉眼進入小憩,人不再出聲。低頭琢磨一會,耶律迪烈揮揮手,“餘晉,你負責率兵守護將軍,我先去了。記住,無論如何也決不能笑,隻要多想想三位兄弟的淒慘遭遇,誰能不心痛?”
看看昏迷不醒的三人,眾將不由得悲從心來,集體下馬,合力抬起四副擔架,踉踉蹌蹌奔向山坳。一路大哭,人群闖入接應大軍陣營,不明所以的徒單克寧飛步衝向擔架,沒等抵臨,撲通一聲跪下,“將軍,您可千萬要撐住呀,末將——”
擠眉弄眼,周文龍微微擺頭,見眾人圍上,趕緊閉上眼睛。耳畔哭聲四起,熟悉的嗓音緊隨嗬斥飄出,“哭什麼?把駙馬爺送入我的營帳,身經百戰也毫發無損,豈會隨隨便便讓乃蠻人幹掉,快——”
留守的勇士團一擁而上,爭相搶抬擔架,悲傷者有之,暗喜者也有之,不知所措者更多。擦淚擺手,餘晉喝令眾將,“駙馬爺為救我們而負重傷,此恩此情無以回報,若假手他人,如何心安?快,送駙馬爺入帳救治,或許還有一線生機……”衝驚惶的眾人拱拱手,“勞煩各位,以最快速度送這三位兄弟就醫,傷勢非常嚴重,千萬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