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老蔡卻笑了笑，用手拍了拍溫喬健的手背，說：“其實我都知道了，你也不用瞞我了。我最多隻能再活一個月了，我一點都不覺得有什麼害怕，你放心吧，我看得很開的。”
“這……那醫生答應過我不會把這事告訴你的，他也太他媽的混蛋了吧！”溫喬健叫道。
老蔡說：“你也不用怪醫生，是我自己不小心聽到的，這不怪他。”
溫喬健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他不知道，當一個人知道自己隻能活一個月的時候那種感覺會是什麼樣的，死亡的日子一天一天的到來，如果是溫喬健，他會覺得這是最大的折磨。因此，溫喬健覺得還在強顔歡笑的老蔡實在是十分的可憐，有時候，溫喬健甚至希望老蔡能大吼大叫，把他壓抑了一輩子的苦悶全都發泄出來。
老蔡十分安祥地望著溫喬健，仿佛看穿了他的心事，然後說：“喬健，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可憐？是不是覺得我的心裏埋藏著許許多多的苦水？”老蔡笑了笑，說：“其實並沒有像你所想像的那樣，我真的一點都不覺得我可憐，相反，回想起我這一輩子，我覺得我雖然沒有做過什麼轟轟烈烈的大事，但基本上沒有什麼讓我遺憾的了！”
“你不遺憾？那我媽的事呢？”溫喬健問道。
老蔡說：“我這一輩子出生平寒，小時候農村長大，中年時拚命工作，買下了那套二手房子，那個時候，房子很便宜。我喜歡你的媽媽，我做了我應該做的事情，我盡了我最大的努力，結局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並沒有違背我的心願去娶另一個我不喜歡的女人結婚生子。我這一輩子沒有孩子，沒有後代，但我不覺得有什麼遺憾的。說大點，現在中國人口越來越多，地球的壓力越來越大，我也算是為計劃生育，為保護環境做出一點貢獻吧。說小點，我也不想要小孩子，因為我害怕，我害怕我的孩子的一生又像我一樣，在這麼痛苦的環境中掙紮一輩子，我不想害人害己。我沒有能力做一個好父親，那我就不去做了。這麼樣我的良心才會好過一些。”
“你想想看，如果我現在有一個孩子，我的生活會是什麼樣？隻怕會比現在慘很多。我自己慘也就算了，但我的孩子也跟著慘，那會讓我死不瞑目。但是老天爺還是很照顧我，我沒有孩子，卻有你。你給我帶來了孩子的幸福，卻又沒有給我帶來孩子的責任，這是老天爺對我最大的卷顧了！”
“還有，我這一輩子雖然沒有什麼福氣，但至少也沒有什麼太壞的黴運。我的房子那麼舊了，也沒有遇到強拆，我幫過那麼多的人，也沒有遇到有人訛我。周圍的人對我都很不錯，我也沒有給社會帶來什麼麻煩，總算也沒有拖社會的後腿，雖然收入總是跟不上GDP的平均值，但我積極配合單位要求、法律法規，這麼大的人連紅燈都沒有闖過，一直都活著小心翼翼，總算沒給社會造成什麼麻煩，你說我還有什麼遺憾呢？哈哈哈！”
溫喬健看得出，老蔡最後的笑真很爽朗，是真心的笑容。溫喬健不知道他是不是因為他所說的那些事而感到開心，還是說馬上就可以去見到老媽陳以珍，馬上就可以解脫，離開這個操蛋的社會而感到高興，溫喬健不得而知，但看到老蔡他高興溫喬健也高興。
很快，護士小姐就買了兩份瘦肉粥回來。溫喬健扶起老蔡，兩人一起慢慢地吃了起來。老蔡的身子倒沒有什麼大礙，看起來和以往也沒有什麼區別。隻是，看過X光片的溫喬健知道，老蔡的體內的器官早已爛得不像話。
吃過早餐之後，老蔡問溫喬健：“喬健，你有沒有什麼事要去做？”
溫喬健搖了搖頭：“我沒有什麼事做，可以在這裏陪陪你！”其實他的心裏壓著的那些許許多多的事情都在等著他去做，今天下午俞靜就要去加拿大了，溫喬健此刻還沒有能做出決定是去或不去，他的心裏煩得很呢。
老蔡忽然臉色變得凝重，十分嚴肅地說道：“喬健，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算是我離開前一個心願，你幫我一起完成好嗎？”
“什麼心願？”溫喬健問，看到老蔡這麼的鄭重，他也有些認真起來。
老蔡說道：“我的身體情況醫生說得很清楚了，而且我現在也可以活動了，下午就可以辦出院手續了。接下來的日子我也不想在醫院中度過，我想回老家。你知道的，我們中國人都有一種落葉歸根的情節，我想讓你陪我回湖南老家，我想在那裏入土為安。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