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孔子的富貴觀(1 / 1)

孔子的富貴觀

視點

作者:劉波

一般的人,特別是一般的讀書人,會恥於談“富貴”。這和他本人內心的真實想法沒有關係,大體因為一種習慣性的無來由的清高,大家對於金錢和地位都采取回避、躲閃的態度。這讓我們不禁以為至聖先師孔老夫子大約就是這種態度。

其實不然,我們因為傳統思想教育缺失,對於經典的理解往往會斷章取義。孔子在《論語》裏確實有過“富貴於我如浮雲”的話,這句話流傳開來,遂逐漸成為人們自我標榜的一句口號。殊不知,孔子的原話是“不義而富且貴,於我如浮雲”。少了“不義”這樣重要的前提,夫子的原意被曲解了。單純講“富貴於我如浮雲”,可能有幾層意思:一方麵,別人的富貴於我如浮雲,這當然是真理;另外,可能也是一種對財富和名位的徹底的淡泊,看破放下,真正做到了本色的生活;還有一種,大概就免不了令人感到說者內心“雖心向往之終不能至”的些微酸意。

還是孔夫子說得好,“不義”而得到的“富且貴”,那就必然有苟且、有諂媚,有委曲求全或巧取豪奪之嫌。“義”在儒家思想中是和“仁”同樣重要的一個概念。個人心中都有一個對仁義的理解,這當然隨著不同人的人生閱曆、思想境界而不同,此人認為“仁義”,彼人可能認為不盡“仁義”。唐代隱居終南山的王維,怎麼也不理解陶淵明的行為,在幾百年後仍歎息痛恨其沒有用一次的委曲來換取一生的富貴安樂。“竹林七賢”中的山濤,以一己之心思勸進嵇康,遭到嵇康的斷然拒絕,《與山巨源絕交書》雖然委婉,字裏行間卻有一份凜然不可侵犯之神聖自尊在。同是詩人,王維、陶淵明有不一樣的靈魂;同是七賢,嵇康、山濤有相異的旨趣。孔子講過:“可與共學,未可與適道,可與適道,未可與立,可與立,未可與權”。同學、同事、同誌,最後走出完全相反的人生道路者比比皆是,可見人心難測,恐怕有時候自己都難以準確把握。沒有上善根性,又不肯慎獨精進以培育鍛造,風雲中不能立定精神也在情理中了。

“不義而富且貴,於我如浮雲”,這裏孔夫子講的是內因。一個人主觀願望上不應該以“不義”的方式苟得“富貴”,不但如俗偐雲“君子愛財取之有道”,事實上,君子好名,也應該取之有道。尤其古代讀書人,可以找到無數不愛財的,但不好名的,卻幾乎沒有。一個人的名節,虛無縹緲,不像財富一樣,可以量化,可以比較。事關“名節”、“功過”、“地位”,有時候靠量化、比較,無法把握,隻能從一個人內心的感受來體會。

孔子還講過兩句話:“邦有道,貧且賤焉,恥也;邦無道,富且貴焉,恥也”。這是講外因。除去主觀的“仁義”之外,一個人還應該對外部環境有所取舍。所謂“有道則見,無道則隱”。真正內心“大義”,如果麵對一個無道的政權,不應該助紂為虐取得富貴,而至少應該安貧樂道,獨善其身。中國曆史上多少富甲天下、身居高位甚至貴為人君者,成為後人恥笑、詬病的對象,這絕不是因為他們的“富貴”,而是因為他們既“不義”,沒有盡到人事、行不由徑;同時也做出了對國家、民族無益而有害的事情。司馬遷講過“古者富貴而名磨滅不可勝計,唯倜儻非常之人稱焉”。“倜儻非常之人”應該就是大仁大義之人,掌握了自己命運之人,同時又能因應時勢之變化而成就一番卓絕事業,從而名垂青史之人。

大智慧如孔子、司馬遷等人,絕不會如一般腐儒,談財談名而色變。他們自有溝通古今、感應天人的心誌和修為,同時又能發出一番解黏去縛、通脫無礙的高論,隻是,對於這種智慧的體認,需要我們後人認真下一番知行合一的大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