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無聲地瞪著他。
蘇轍高高瘦瘦的,黑亮的發冠端正坐在頭上,寬鬆的白領藏藍麻布襯衣,襯得他頗有些道骨仙風。
蘇轍伏低了身子,認真的注視著我的眼睛,問道,“凝禮,你怎麼了?”
我毫不畏懼地回看過去,“別問我。”
蘇轍惆悵片刻,揉著太陽穴對我說道,“話,是說出來的。”
“我無話可說,等你開口說便是了。”我道。
“那我說了?”
“說唄。”我滿不在乎道。
“你若想探望恩人,養好了傷,我隨你同去。”蘇轍說道,“你這樣帶著追賢獨自前去,不合情理。”
又是情理!還是情理!
我趴著難受,懶得理他!
我的下巴拄得有些酸痛了,隨即換上半邊臉貼在被子上,又覺得脖子有些別扭,換來換去,隻聽蘇轍又說道,“趴我腿上?”
這被子乍一摸起來是軟的,可壓著壓著便比石頭還硬,硌得下巴生疼。
還未等我說話,蘇轍便坐近來。他將前襟的褶子用手撫平,輕拍兩下大腿,似乎是在說:喏!都給你鋪好了,快來壓著我吧!
我不客氣地探頭過去,“嘖!高了!”
“高了?可從前我躺大哥的腿就是正好的......”蘇轍一邊納悶,一邊在自己身上尋找更合適的位置,“......胳膊?”
“試試。”
蘇轍躺在床上,雙臂張開,還不忘把床邊的書抓到手邊。
我用下巴拄上他的胳膊,哪知正好壓在了他手臂的一根筋上,惹得他低哼一聲。
“換個地方,行嗎?”蘇轍一副委屈的樣子,讓我怎麼也無法將他和和離之事聯係起來。
“沒誠意,算了!”說罷,我賭氣趴回被子上。
“好好好,就這兒,就這兒!”說罷,蘇轍用手去攏我的頭。
我爬到蘇轍的腋下,借著他胸膛的坡度,尋了一處絕佳之地。我偏著頭,枕在他的胸口,剛好將他蓬勃有力的心脈跳動聲盡數入耳。
咚,咚,咚......
似乎快了些?
周身一片寧靜。
蘇轍將手上的書舉過頭頂,也不知是否在專心品讀。
我的手臂看似自然地搭在他的腰間,他輕聲問道,“這樣可有舒服些?”
“恩。”我道,“別說,你們男人的胸脯也挺軟的。”
“......”
蘇轍舉著書看了不一會兒,便放下了,想來是胳膊舉得累了。
我問,“不看了?”
“恩。”
我遂仰頭看向他,下巴的線條清瘦,雙眼微闔,額間碎發張揚不過半寸便向下垂去。蘇轍的喘息不偏不倚地吹在我腦門兒上,我眼看著我的劉海被吹開,再散下來閉合,竟覺得有些好笑。
蘇轍生得清秀,我首次見到他,便知道了。此時,我的胸口仿佛有什麼東西要噴湧而出似的,卻什麼也問不出。和離與否,如此這般,也好。
我隻手覆上他的臉,捏住他兩端鼻翼。
蘇轍睜眼瞧我,“好玩嗎?”
我慌忙把臉埋進他衣衫中,“不過爾爾。”
良久,我二人皆未發一言。
恍然間,隻覺有人伸手過來撫摸我的頭。
我緩緩抬起頭,對上蘇轍凝視我的雙眼。這一眼,竟不同於尋常,我從中感受到一股異樣的情緒,說不出的曖昧。他那番神情,似是有話要說,又似是難以啟齒。我心裏替他著急,可他就是不開口。
可是和離之事?
我吞咽了下口水,問道,“你有話要說?”
蘇轍努力抬起後頸,臉湊近我。倘若他再靠近一寸,怕是我二人鼻尖就互相抵上了。蘇轍眼都不眨地盯著我的臉,似乎在等我說些什麼?是等我主動提起和離之事嗎?
“並無。”
說罷,他神色複雜地退回去。
既然他不想主動提出和離之事,我便當做不知。畢竟,這和離之事,無論由哪方主動提出,都會被蘇史兩家長輩狠狠指責、訓誡一番。介時,市井謠言四起,最終也免不了落下個難聽的名聲和下場。
我二人對視得太過專注,竟不曉得屋內進來了人。
來人自外室一路尋進來,“喲,這關天化日的!”
王弗表麵上拿帕子遮住眼睛,實則抻著頭往床榻上窺探。
我和蘇轍紛紛臉上一紅,正準備慌忙起身。
“啊!”我驚呼道。
蘇轍起身時一急,撞得我牙齒磕破了嘴唇,鮮血潤滿唇齒。
“我,我去拿紗布!”
蘇轍一著急,竟穿反了鞋。他匆忙換過鞋後,疾走出門去。
而王弗站在一旁捧腹大笑。
“賤人!”我一邊用手接著下巴,以防血滴落在被子上,一邊低聲罵道。
王弗笑得更歡,“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什麼虧心事?”我沒好氣問道。
“方才啊。”王弗帕子一甩,“我在院外喊了那麼久,都沒人應,合著你們夫妻倆在屋裏膩歪呢!”
我轉念一想,王弗可會知道蘇轍想與我和離之事?她倒是常偷聽他們兄弟說話,十有八九是知曉此事的......如此一來,可是在出言諷刺我?
“你這是反話?”我問。
“什麼反話?”王弗一副雲裏霧裏的神色,仿佛當真不知曉似的。
“你可知道,蘇轍他要......”自尊在左,顏麵在右,我遲遲不能將“和離”二字說出口。
“要什麼?”王弗又問。
“......”
“什麼呀?你到底想說什麼?”王弗急道。
“那日,他們兄弟......”
還未等我說完,蘇轍便拿著紗布走進來了。
他側身坐到塌邊,纖瘦的骨節稍一用力,一片小紗布被撕開來。我正準備接過來,卻見他直接向我唇邊送來,用稍稍蘸了水的紗布輕輕擦拭。
擦完後,蘇轍帶著些許歉意說道,“我不是故意的。”
“知道。”我道。
蘇轍將多餘的紗布收攏好,轉頭問道,“大嫂,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