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十七(1 / 1)

“我不要!”驚懼的雙目睜開了,黑暗湧來,她胡亂抓住劍身,鮮血順劍體滑落下來,她卻死摟著劍,仿佛抓得了救命稻草。遠遠地,滾落九天的炸雷使她悚然一驚,女子顫抖著支劍而起,扶住岩壁執劍看去,黑暗中忽閃現出暗紅色的流光。

“幫我,須臾,別離開我。”她對她輕聲細語。

須臾振動了一下,晶紅亮光瞬時燃著了女子的雙目。她忽而輕笑出聲,雙眸卻颯爽凜冽,直刺那幽幽洞口:“我就去。”

雨絲兒離魂似的漫天遊走著,飛旋在針葉上、簷鈴上、劍刃上,在天地間替垂首長跪的黑發人唱響挽歌一曲。

肖言站起來,覺得整顆心都空了。

“走吧。”肖言笑了笑,擲下劍,看向曾明時,又仿若洞穿一切。

“她要死了吧。”曾明時喃喃道。

“回去陪陪她吧。”肖言的笑輕柔溫和。

“有什麼意義?”曾明時拖著青劍繞開眾人。

“她是孤身來的,”肖言低下頭,頓了一會兒,“也是孤身去的。”

——我沒有照顧好她。

“師父!”穆寒冰抽出劍衝了過去,“肖言,我要殺了你!”走至不遠處的曾明時驀然回首,眼中殺氣畢現。

肖言看著從角落裏衝向自己的人,從地上撿起那把鮮紅的劍,擋住了滿是氣力與悲傷的一劍。“寒冰,你不要衝動。”少年無助地倒在師父身邊,清涼的白衫上立刻染上了血色,然而少年沒有馬上站起來,而是撲住了那個不肯多看自己一眼的人,放聲大哭起來。

“肖言……”曾明時目光一黯。

肖言沒有離開的意思,他很專注地看著、聽著,於是他聽到了世上另一種絕望而悲涼的聲音。“師父…師父…為什麼、為什麼啊…我好想知道為什麼…您帶我們練武,給我們講學,兄弟們都是從沒有家的地方聚在一起的…您說從此這就是我們的家,派裏的規矩就是家規,我們就是一家人,我年紀雖小,卻以我派為傲。我一心想做您這樣的人,一心想成為受您稱道的人,卻做不到啊…再也做不到了……嗚…我…我知道您是不會注意我的,我是這樣無能、這樣懦弱!我好恨自己,既然在派內無用,為何還要留在這裏!可是…可是我真的好不甘心…師父…寒冰好不甘心哪!寒冰不想離開您給我的家,更不想您失望…”一汪淚眼中突然射出難喻的憤恨與怒火,他攥緊了劍,壓低了聲音,“師父,你放心,我一定會替您報仇的我一定要替您報仇!”

“寒冰!”

“怎麼?你怕了?”少年冷峻的麵龐上有某種令人生畏的陰影。

“不,我沒有。”肖言憂心地看著這張臉。

“你根本沒有資格再見師父,更沒有資格拿師父的劍!”

“若是師父不對濛兒下這樣的毒手,我既離師門自然不想再與西清有所牽連。”

“哼,為一個女子犯了我派的清規戒律,肖言啊肖言,虧師父把畢生精華都交給了你!”

“肖言,今日我會證明,你已非師父的得意門生!”

曾明時冷然盯著眉目憂悒的肖言。

“寒冰,我們之間,除了勝負,就什麼都沒有了嗎?

“你記得麼,我們偷了經書,晚上鑽在一個被筒裏點著蠟燭看,卻不小心燒了書和衣被…”

一劍光影掠過。“你!”

流血了的時候,你替我包紮的時候,眼淚和責備輕柔地落在那些傷疤上的時候。

好像雨幕裏的一切都是這樣不清不楚。

“記得了?”肖言苦笑著鬆開了手,劇痛襲來。

穆寒冰看著新血染上衣襟,看著那把在雨裏的黑鐵,扭過頭看看師父,回頭看見一身血跡的肖言,低下了頭,緩緩開口:“我輸了。”

“我進來的比你晚,卻比你年長。寒冰,你沒有輸,不要低頭。”

“我輸了,”穆寒冰抬首一搖,他的臉上粘滿雨滴與青泥,他舔舔嘴角,把那把劍遞至半空中,“師父說的對,是我不配。”

肖言無奈笑笑:“你還是覺得我一心想做西清的掌門?”

“咣當”,劍已落地,穆寒冰轉身留下一句:“你快走吧。”再沒有看他一眼。

“寒冰!”

腳步遂頓。

“不要放棄自己所愛之物!”

腳步起始。穆寒冰半晌回頭,已無人影,淡淡一笑:“我就不往回走了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