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十五(1 / 2)

鍾隱山。

“小兄弟,在下求見思空大師,不知該往何處去?”

“大師兄!”手持雲帚生就一張娃娃臉的小弟子回首驚叫,既而眉目笑展,“你回來啦?!”

“還在外麵拖拖拉拉的幹什麼常靜?!”

“常慧,大師兄回來了…”常靜看肖言伸出食指碰了碰嘴巴,卻因為高興沒來得及閉嘴。

“什麼?!”門裏頭探出一張驚喜異常的麵孔,“大師兄!你真回來了!”

“我想悄悄同師父單獨見個麵,麻煩二位別再聲張了,肖言多謝二位了!

常慧和常靜盯著有些陌生的大師兄,隻待肖言舒展開緊蹙的眉頭露出同平日裏一般無二的淡雅的笑,常慧才笑道:“師兄回來就好了,不過師父正在堂裏打坐靜思…”

“那我恐怕得打擾他老人家一回了。”肖言收起了淺笑,沒有看兩人。

壁上巨大的“清”字風骨剛勁又不失柔韌,在澄黃的燈光裏一直安素莊重地俯察著大堂內的一切。

肖言向閉目者行了叩拜禮,喚:“師父。”

老者沒有答應,嫋嫋微香從他身邊的小爐裏透出來,靜靜地繚繞了他一身,肖言目不轉睛地對老者道:“師父,肖言已經不是這裏的人了,若非人命關天,肖言也不想如此無禮地打攪您。此番我來也是還有些話,憋了這些年,最後一次見師父了,就讓弟子一吐為快吧——”他低下頭去,幽幽道:“您聽了,也許就不會為難我了。”

十年未見,她睡著時的模樣倒沒有大變,曾明時歎了口氣,看著她粘在額邊的發,不覺伸出手去,卻見一手鮮紅,登時收回。勉強張開五指,潰爛的手心散發著他十年未聞的重腥味兒,不禁自歎:“你廢了。”他又看看曾濛緊蹙的眉目,牽起一絲苦笑:“你就不能不添麻煩麼。”

“肖言知道爹不在了娘一個人熬不過五口子,也幫娘打雜過活;再苦再累,肖言還有家,有三親兄弟。也因為窮,肖言摸爬滾打地學會了小偷小摸、坑蒙詐騙,幸好在燒殺搶掠之前遇到了師父沒犯下大罪過。師父帶我見了娘,說要帶我走替我贖罪…娘那時流了多少眼淚我不知道,我隻知道她好像點了頭,而我像個孩子似的哭了——其實我不知道我還隻是個孩子,什麼都不懂的孩子,在您眼裏飽含希望的好孩子——我以為自己長大了,就不會流眼淚了。就像我偷了別人雞窩裏的蛋,別人氣洶洶地要向娘討個說法,娘賠著笑的臉在看到我時突然撒了淚花,她拿了笤帚砸過來,我都沒有流一滴眼淚,那時我的脾氣真臭啊,”肖言突然笑了,“這樣沒出息不要臉的壞小子,聽您說了一句‘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驀地悲哀了、撒腿跑了;知道因為窮娘也不要我了哭了。您花了十二萬分的力氣把浪子追了回來。把一條狗變成一個人,真不容易啊。我做錯了事,可您不怪我,您說人總是要犯錯的改了就好;我才把腳夠到那棵花樹的枝杈上您就笑了說進步了不少。所以師父說的話我都願意聽,師父叫我做的事我都願意做,我想我要盡己所能,證明您信對了人,證明我是您的、是西清的希望。我跟著樹長大了,您的胡子全白了。我究竟有沒有替師門增光我不確定,但我確實做了個好人,至少是個踏踏實實的人。

師父怎麼收我做徒弟,怎麼帶我來鍾隱山,又怎麼教我拳腳功夫、禮樂字畫,教我靜心、細心,您說要做第一流的人物、學第一流的劍法…肖言都記得。”肖言止住了,而眼前打坐的老人並未因此打破寂靜。“師父曾問弟子愛不愛劍道,願不願意為此付出一生孤苦,弟子對答是的。弟子一心一意研習經書,練習招式,未成大氣,卻被您抬舉做了首席大弟子,”肖言平了平心中的波瀾,坦言道,“可是師父,肖言沒有告訴您肖言最想做的事——不是在旁人畏懼的目光中執劍走天下,而是回到20年前的那間小茅屋裏和娘親兄弟吃頓大家一起做的的飯——師父,如果你也有過家,如果您也由於某種原因不得不離開了親人故裏,也許您就不會再怨怪我不顧大家的感受離開了西清。我說過,哪怕您不認我這個徒弟,您還是我的師父,我最最敬愛的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