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都沒說話,屈文瞧見臉色不對,識趣的守在門外沒進去。
看書的看書,喝茶的喝茶,一室寂靜,風打窗戶的聲響聽在耳朵裏都有些揣揣不安,“在你心裏,究竟將我至於何地?”捧在手心的熱茶都涼了,話才問出口。
寧願受人欺辱,也不要他幫她麼?
君莫問放下書笑道:“小侯爺呢,在小侯爺心裏,我又算是什麼?”再不複往日的親近,笑意都是疏遠的。
“……”
“連你自己都不知道,是麼?”
“……”
“小侯爺,真心是要拿真心來換的,既然小侯爺沒有真心,又憑什麼去要別人的真心?”
回過神來已是到了候府,她說,真心是要拿真心去換,嗬!真真是好笑,他屈小侯爺何曾有過半點真心,嗯?
長安傳來信,說是又新添了個孫子,老侯爺看了信當即就把庫房翻了個遍,就是沒找到適合小孩子的東西,戎馬半生的人名劍神刀倒是收藏了一大把。後來還是夫人親自挑了塊軟玉,找城裏最好的玉雕師雕了個麒麟,活靈活現的,就要跑出來似的。
屈家子息少,到了老侯爺那輩更是少的可憐,兩個兄弟都戰死在沙場上,隻剩下他孤零零的一個,平素走動也就隻有長安那邊堂係兄長,那邊是商賈人家,不像這邊人丁稀薄,新添的這個孫子已經是第三個了,長不了幾歲的人,看著人家一大家裏承歡膝下,心裏怎麼都是不好受的。
屈青宇也跟著去了長安,熱熱鬧鬧的一大家子,連他看了都羨慕,更別說老侯爺,逮著機會就給他說這家姑娘那家妹子,也真難為他這麼個馬背上半輩子的人幹起了這等事。
這家新添的孫子跟肉團似的,逮誰都笑,捏起來手感也還不錯,各自都要抱上一回,剛誇上兩句還沒看夠,就被旁人搶了過去,別提多惹人喜愛。
回到了候府人還沒坐下,老侯爺就開始抱怨,“你看看人家,真是哪一樣都比不得的。”那酸味十裏外都能聞得仔細,能不酸麼,眼巴巴的瞧著人家天倫盡享,說不羨慕都是假的,人老了,名啊,利啊的都是年輕時候的事,臨了就想抱個孫子,有人叫喚一句“爺爺”,死了都能閉上眼。
孫大人家的小姐、符員外家的小姑子、鄧先生家的妹子、閣老家的孫女……最後說到舒太傅家的閨女,上回來咱家那個,你不都誇她好麼……
真的是著急了,急什麼呢?
好不容易逃了出來,索性醉生坊喝了半壇子酒,許久沒來,倒也沒怎麼變,鋪裏還是那個外來的老伯,總是忙忙碌碌的樣子,像是忙不完似的。
“小侯爺來了。”老人從酒壇裏抬起笑臉,明明是滿臉褶子的年紀了,洗刷起酒壇來卻絲毫不咋乎。
“老人家沒想過回鄉看看麼?”
“回去做什麼,人都不在了,也沒什麼牽掛。”
“對不住。”本是隨口一問,卻沒想到這麼個結果,喝了一杯沒說話。
“沒什麼,那年鬧瘟疫,家裏人都不在了,就剩下我老頭子一個,也沒什麼牽掛。”
“牽掛?”送到嘴邊的杯頓了一下,灑了幾滴在衣衫上,像眼淚一樣。
“可不是,人呐,一輩子能有個牽掛不容易啊!”渾黃的眼又恍似回到了當時的年紀,青青綠綠的山,冰冰涼涼的水,多好的景致,砍了柴悠悠往回走,想著家裏做好了飯菜在等,趕緊加快了步子,一路笑到了家裏。
抱了半壇酒倚在燕子回樓的牆角跟上喝,喝完了就靠著牆吹冷風,裏頭吚吚啞啞的聲音傳到外頭就隻能聽到調子,他不懂戲,也就隻能聽聽聲音。
心裏糾結的始終是真心不真心那回事,是人都該有顆真真的心,王孫貴胄也是人,那顆心更是經不起半點薄幸。
抬眼瞧見那邊大路上立了個人,失魂落魄的模樣,衣服都沒穿全,頭發也是亂的,若不是那張麵熟的臉,他都以為是從哪家人販子窩逃出來的。
這人他見過,在洛陽的萬古樓跟前,總是站在那外頭的花家小姐,如今該是席以歌的夫人了,沒想到竟會遇著她。
那邊也看了過來,眼裏掩不住的疑慮,他沒解釋,轉身朝就近的巷子走了去,吚吚啞啞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再熟悉不過,冷風劈在臉上,像淩遲的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