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十子,問將軍何路,百戰安辭,餘一生浮命敬蕩,安葬十分山。
五帝亙今,問下何求,清水穿腸,窮一段人生不過,寥寥數百錢。
生來苦,死後事,淒索半生,單剩殘名了卻,倒不如換個江山換個王侯。
恰漁歌江頭,仍飲豪言酒,空吹清平誌,道不足一碗赤血一杯無。
逢亡國故壘,舊霜衣百甲,落雁挽秋霞,抬不見一旗纛印一江湖。
如歿晴雲,偏無能葬一把故人刀劍,奏悲歌。
如踏連環雨,偏無能為一遭走馬功名,倒殘戈……”
歌聲嫋嫋中,九日追逐疆土,燎原烈火吹散故國老將,刀芒終勝劍光,血箭攢射……
一個身影在九日的盡頭敞開胸懷,翼蔽後方,任由大半個身子被生生撕碎,化成齏粉煙消雲散。
飛蛾撲火,自取身亡,燈滅人滅,瞬息時。
刀光終於帶著日暮的殘陽散盡,周患拓跋無涯二人雙雙狂噴出三口鮮血。
拓跋無涯背後見骨的傷口外翻,內氣一空,再也沒有半點力量可以控製住傷勢,血液井噴一樣嘩嘩滴落,他軟塌塌的癱在地上,所枕的土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
眼睛癡癡的在不遠處的元莫直身上停留一時,再又轉向周患,長長一歎,劇烈的喘著粗氣,再嗆出一口血,麵如金紙。
“周帥……本帥……輸…了…嗎”
周患已經呆在了原地,動也不敢動,因為他害怕隻要自己一動,那麼眼前所發生的一切就成了現實……
麵對拓跋無涯耗盡生命的拚死一擊,他使出了辛子劍的絕殺試,可終究輸在內氣不足,弱了一籌,九日同最後的力量,已經身負內傷的周患根本不可能擋下。
那一刻,他想到了傾兒,想到了侯爺,想到了妾兒,一生的畫麵在眼前一閃即逝,他以為他死了。
如果死了,那現在呢?倒在自己眼前的人是誰呢?
為什麼?大哥!為什麼會是你?
呆怔了不知道多久,周患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看著半個身子不知去向,胸骨與五內幾乎裸露眼前的龍洐意,他麵色僵硬,手掌慢慢的摸上那被刀芒撕裂的臉龐,撫摸著那滲人的白骨與僅剩不多的血肉……
龍洐意七竅都在淌著紫黑色的鮮血,喉嚨尚在,但也無法發出聲音,他抽搐著,刀芒摧殘後獨留下的一隻眼睛中竟現出幾分充滿溫情與死灰的柔和,他隻剩下了一口氣,一口卡在嗓子中難以吐出的氣。
活在人間的最後一個念頭讓他吃力的抬了抬僅有的一隻左手,他想要再摸一摸弟弟的臉,可是這已經成為了一種奢侈,手緩緩抬起,在墜落的瞬間被周患死命的抱在懷中。
握著那隻手,周患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他不顧滿麵的淚水,抽泣著喊到:“大哥!我一定救的活你!你他娘的混蛋!別睡啊!別睡啊!龍洐意!你敢先走一步,我他娘饒不了你!龍洐意!”
徒勞的呼喚,撕心裂肺的呐喊,換來的是一隻冰冷的手,和一隻虛張的灰色眼眸。
周患趴在龍洐意血肉模糊的胸口上,放聲大哭。
戰爭,無疑是慘烈而殘酷的。
後世的史書中對這位將一生都奉獻在戰場上的將軍的死隻寫了一句話:座北侯周夜城下一旗營營主龍洐意,承田穀一戰奮勇身亡,年五十歲。
沒有多餘的描述,沒有多餘的軍銜,隻有一句簡短的座北侯下一旗營營主,卻似乎能夠將他一生的光輝與功名全部書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