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黎師兄怎麼會給我留下一封信?莫非是病治好了,也和父親一樣出山了不成?
“軒微師兄,軒微師兄!”周傾喊了幾聲,軒微的寢房就在他所在的道齋的隔壁,從前他在房內閱讀道家典籍的時候有什麼疑惑不解的地方想要解答,也會時常喚來軒微問個究竟。
今自然也不例外,不過叫了兩聲,無人應答,望著窗外深沉的夜色,知道今夜太晚了,覺得打擾軒微師兄不太好,所以隻能不再出聲。
不知道為什麼,他感覺這一刻的自己十分的孤獨,也第一次感覺到,夜晚竟然可以這麼安靜。
驀然間,一股不祥的預感壓上了心頭,他總感覺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可是卻不出來。
湊到窗前,雙眸中的清流元環視黑夜許久,始終未曾找到一個道人的身影,未曾找到一點熟悉的火光。似乎在這一刻,整個藏冰觀中隻有他這一個房間傳出火光,夜中除了雪落的沙沙聲,隻剩下周傾自己不斷加快的心跳聲。
周傾按住胸口,重新坐回床榻上,腦海中亂作一團,無論如何也理不出一個頭緒,他拆開軒黎師兄留下的信封,露出了一張隻寫了短短三句話的紙頁。
“傾兒,為兄去了。十數年來見證你的成長,為兄著實開心,兩上孤山的情誼為兄永遠銘記。我能傳給你的,全部都傳給了你,不必為我而平添煩惱,勿念。”
“軒黎絕筆。”
最後四個字,使周傾的心神劇烈顫抖,刹那間撕心裂肺的痛苦蔓延至身體的每一個角落,這種沒有血緣關係但已經勝似血緣至親的親人離去的感覺,他從來沒有親身體驗過,精神一瞬間就崩潰了。
一幅幅畫麵在腦海中不斷的盤旋閃爍,那種近在咫尺卻永遠也摸不著了的心痛令得他哭成了一團,麵目扭曲著,聲嘶力竭的呼喊著軒黎的名字,打破長空,卻沒有半分的回應。
一切,都已經發生了。
周傾捂住腦袋,腦海中一片空白,他想不明白,或者根本不願意去想也不願意去接受這個十分簡單的事實,身體劇烈的痙攣數次,一口殷紅得鮮血破口而出,他仰倒地,不省人事,仿若大夢一場。
……
軒黎師兄,師兄。
周傾做了一個夢,但那似乎並不是夢,而是一個無法質疑的事實。
他猛然從睡夢中驚醒,大汗淋漓,頭痛欲裂,他呆呆的看著自己床前靜默的坐著的陳老道,張了張嘴想要問一些什麼,但是最終還是沒有開口,因為他不敢問,不敢接受那個答案。
“人,總該有歸處的。”陳老道的聲音傳來。
周傾已經哭的沙啞的嗓音顫顫巍巍的吐出了幾個字,“可師兄明明不用死。”
“我如果他沒有死,你相信嗎?”
周傾雙眼登時一亮,也不管身體上所有的不適,一下子從床上坐了起來,湊到陳老道的身前,嗓音仍舊沙啞,隻是比方才多了幾分力量。
“陳老前輩,此事不能玩笑,您的可是真的?”
陳老道視線悠悠的看向窗外,不置可否,半晌後才道:“你該走了。”
“走?去哪?”
“尊慈悲。”陳老道站起身,聲音悠遠的傳出,他走到窗前,望著滿飛舞的雪花,望著一片白茫茫的世界,眼含眷戀的在觀中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上掃過,語音平淡的沒有一絲波瀾。
“我們終究各有歸處,這片藏冰地也有歸處。至於軒黎,他是生是死,是明是滅,都已經不重要了。”
“一切一切,萬般萬物,都要離開了,所以,你也該走了,下山。這裏根本不是你該停留的地方。從前不是,但因為你的留下,卻令這方冰川大地多存在了十二年,這,已然是極限了。現在更不是了,因為你無法再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