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的活色生香
我們的時代
作者:江小湖
中午同學小燁打電話給我,說,“小湖啊,我們今天看新聞裏說又有個網絡作家因為過度疲勞猝死了,你最近怎麼樣啊,好久沒你的消息了,一起聚一聚吧。”
我放下手裏的灑水壺,用手撥弄了一下麵前的風信子,說,“謝謝同學們的關心,放心吧,我好著呢,我養了魚,種了花,每天會抽出半個小時的時間跑步,也報了瑜伽班。”
但小燁還是不放心似的,說,“老蕭請客,已經買好了度假山莊的豪華套票,你來吧,好不好?”
我笑著說,“好,一定來。”
不是奔著那豪華度假山莊的套票,而是我突然想讓他們知道,我並沒有活成他們想象中的那樣。
近年來,新聞裏確實常常爆出某個網絡作家猝死的噩耗,因此,一些不明真相的人,像小燁那樣,便以為我們這個圈子是個高危的行業,在以生命為代價換取著金錢和名利,以至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網絡作家和死亡兩個字聯係在了一起。
其實,網絡作家猝死這隻是極少數的一個現象,隻不過在媒體和網路的炒作下,變成了一個現象級的事,好像當網絡作家遲早都會死一樣。
而我覺得極少數的網絡作家之所以會猝死,不是因為網絡寫作造成的,而是因為他們本身就不夠愛惜自己的身體。
我呢,既不是那種寫一個月就能買個房子的土豪作家,也不是那種每天不眠不休寫一萬字兩萬字卻還養不活自己的作家。我把時間的百分之六十用在寫作上麵,剩下的百分之四十則完全給自己和家人。
晚上的時候,小燁又給我發微信說,“親愛的,眷眷說你又出書了,到時候帶幾本過來給同學們看一看吧。”
我想了想,回複道:“我會帶我親手做的蔓越莓曲奇來給大家吃,書就不帶了啊。”
去年的那次聚會,聽從眾人的吩咐,帶了兩本書去,於是那場聚會簡直變成了我的新書發布會,大家聊天的內容總是圍繞著我的書。
所涉及的話題卻讓我感到不適,大家關心的是我什麼時候可以繼承莫言老師的偉業,獲得個諾貝爾獎,為國爭光;更多的人關心著我的出版費,說聽說賺了不少錢,問什麼時候可以打敗郭敬明登上中國作家富豪榜之類的。
我的這些同學們,一個比一個厲害,有家裏本就有過億資產的富二代,有靠自己做生意發了家的大老板,有著名國企的負責人,也有進入政府體係擔任領導的青年才俊,還有進入娛樂圈拍了電視和廣告的小明星。
其實我們都才二十幾歲,因為這個時代的多重可能性,所以大家有機會在各行各業百花齊放。
而我這個作家在他們當中顯得格外的特別了,因為作家畢竟是這個社會極少的一個優秀群體。
但在他們的印象中,“作家”這兩個字還代表著“清貧”,所以他們才會一直追問我出版費啊收入怎麼來啊這些問題。
我知道,對於老同學,他們並沒有惡意,更多的是關心,怕我為了夢想過得太拮據。他們曾經聽說我寫小說的時候常常一個星期,甚至更長時間都不出門,還聽說我因為寫書總坐著固定的地方,把那沙發都坐出一個洞來,他們聽了都覺得好心酸。
甚至豪氣的大老板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要投資我的小說,拍個電視劇或者電影什麼的。
我對同學們的關心表示感謝,我說:在我們這個時代,每個人都麵臨著很多的機會,每個人都有成功的機會,但是沒有任何一種成功是不需要努力的,特別是我們這個時代的人,要在自己的行業裏脫穎而出,這種努力是必須的。
說到金錢,我的存款可能連你們這些土豪的銀行卡上的尾數都不到;說到權力,我真的隻能管我們家那隻貓的吃喝拉撒;說到地位,在我家,我媽第一,我第二,我爸第三。
但是,我真的很慶幸,寫作這個行業,它可以支撐著我整個人生,讓我的生活在朝著期望的方向發展,讓我的經曆變得不一樣。
在我們這個格外追求金錢和地位的時代,寫作讓我擁有著無比寶貴的自由。不僅僅是行為的自由,還有靈魂的自由。我可以自由地支配我的生活,然後不被別人支配;我可以花三個月寫一本書,再花兩個月全世界各地去旅行,而不必擔心會給任何人帶來麻煩,也不用向什麼人交代。
還有,我可以在我的想象裏天馬行空,創作自己喜歡的故事和人物,不被任何人和事約束。
我的一席話,讓大家都沉默了,聚會的氣氛也變得有些沉重。
良久,大老板輕輕地歎了一口氣,說:是啊,你生活的一部分,確實是用金錢也買不來的,那就是你的自由、尊嚴、從容,還有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