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蕭紅:一個漂泊的靈魂(1 / 2)

蕭紅:一個漂泊的靈魂

封麵故事

作者:賈冬婷

1938 年,蕭紅在西安

1936年11月19日,蕭紅在給蕭軍的信裏寫:“窗上灑滿著白月的當兒,我願意關了燈,坐下來沉默一些時候,就在這沉默中,忽然像有警鍾似的來到我的心上:‘這不就是我的黃金時代嗎?此刻。’”

那個時候,蕭紅身在日本,正試圖用出走來逃離與蕭軍的情感困局,同時也想給自己找一個安靜的寫作空間。隔著時間和空間的距離,狂風驟雨般的愛情和烽火漫天的故國都蒙上了一層懷想的輕霧,而漂泊了那麼久,她奉為宗教的寫作在導師魯迅的提攜下日益自由,終於可以停下來感歎一句:“自由和舒適,平靜和安閑,經濟一點也不壓迫,這真是黃金時代,是在籠子過的。”

僅僅是在籠子裏的平安,她也是又愛又怕的。寫信的一個月前,魯迅逝世了,震驚和悲慟過後,蕭紅好像隱隱找到了一種悲痛化出來的力量,這是她微小的堅強。事實上,這平安確實是短暫的,不久後,蕭紅就不得不提前回國,踏上了更加顛沛流離的悲劇之路。如今去回望蕭紅對“黃金時代”的感歎,實在是飽含淒涼的。

蕭紅在本質上是個善於描寫私人經驗的自傳體式作家,文學與人生,是蕭紅的兩條交叉線。這兩重世界曾經合二為一,但最終漸行漸遠、無法彌合:她在文學中找到了個人價值和心靈自由,像“大鵬金翅鳥一樣飛翔”,而在人生際遇上則顛沛流離,終於“跌入奴隸的死所”。在她身後,作為一個作家,一個有著女性和窮人雙重視角的女作家,蕭紅是遊離於主流文學而被長期忽略的。而作為一個女人,她與不同男人之間漂泊的感情經曆為人長久窺視。如香港作家盧瑋鑾(小思)所說:“她在那個時代,烽火漫天,居無定處,愛國愛人都是一件很困難的事,而她又是愛得極切的人,正因如此,她受傷也愈深。命中注定,她愛上的男人,都最懂傷她。我常常想,論文寫不出蕭紅,還是寫個愛情小說來得貼切。”

將近百年過後,蕭紅為什麼這麼紅?除了她小說般愛情的戲劇性,還不可忽視她身處的大時代背景,曾造就了一個群體性文學上的“黃金時代”,而蕭紅作為其中一個女性個體,置身其中不同尋常的道路選擇又構成一重戲劇張力。

中山大學教授艾曉明將蕭紅寫作的時代與弗吉尼亞·伍爾夫分析的英國18世紀之前相比較。“關於婦女的情況,人們所知甚微。英國的曆史是男性的曆史,不是女性的曆史。”她認為,“非凡的婦女之產生有賴於普通的婦女。隻有當我們知道了一般婦女的平均生活條件——她子女的數目、是否有自己的錢財、是否有自己的房間、是否幫助贍養家庭、是否雇用仆人、是否承擔部分家務勞動——隻有當我們能夠估計普通婦女可能有的生活方式與生活經驗時,我們才能說明,那非凡的婦女,以一位作家而論,究竟是成功還是失敗。”伍爾夫的推理是,隻有在法律、風俗、習慣諸方麵都發生無數變化的時代,才有婦女寫的小說出現。“在15世紀,當一位婦女違抗父母之命,拒絕嫁給他們為她選定的配偶時,她很可能會挨打,並且在房間裏被拖來拖去,那種精神上的氣氛,是不利於藝術品的創作的。”以伍爾夫的分析來看蕭紅,她是一個創作的奇跡。在短短的30年間,蕭紅走過了英國婦女300年裏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