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當然還是回到她爸爸的問題,“我要接受嗎?”深感這不是她所能決定的。不過,不接受又如何?她這個憑空多出來的姐姐就會消失嗎?
她說不清楚現在是什麼心情。她忽然想,既然連姐姐都有了,那麼有沒有可能她打一出生起就沒見過的媽媽也還在呢?在這世界上的一個她不知道的角落,默默守候。但是她很清楚,這是不可能的,她無奈地又在嘴角擠出一絲羽毛似的苦笑,飄飄忽忽。
她聽見她爸爸在敲她的門。
“離離,我們可以談談嗎?”
千離不吱聲。任由千東夷怎麼敲門。
“我知道你現在是什麼心情,但是該麵對的還是要麵對。畢竟有些事一旦發生了,就不能抹去,就會一直存在,不管你喜歡不喜歡。這就是人生,你要學著去處理。”她爸爸又道。他說他知道她此刻的心情,其實無論如何他是無法知道的。他就是這樣總是擅自判斷。總是忽然塞給她一個事實,然後跟她說,你要學會麵對。
隻是有時候,不是麵對不麵對的問題,而是麵對起來到底有多難。
她站起來去開門。“爸。”她低低地叫一聲。
千東夷進來拉條凳子坐下。千離也在床沿上坐下問,“那……那位姐姐大我多少?”
“七個月。”
“七個月?!”千離有些不太明白,怎麼才大了這麼一丁點?“這其中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感覺盡是糾葛似的。最起碼,我猜最起碼關係到兩個不幸的女人。”
千東夷微微歎息一聲,輕聲道,“沒錯。我前妻才懷胎七個月,我就和你媽媽好上了。”
千離問,“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
她想,她爸爸選擇現在告訴她,應該是有下一步打算的。而不單單隻是告訴她這個事實而已。
千東夷說,“我來你房間就是想和你談談我下一步的打算……”
這天一大早,幾乎是天才蒙蒙亮,他就接到一個電話,對方不無惋惜地說,“我臉燒傷了。我告訴你不是想要你來看我,隻是想說,這麼多年了,為你保存的這張臉到底還是毀了……是的,毀了。”說話之中聽得出一種纏綿的哀傷來,這哀傷,好像細雨,好像細雨中的一聲呐喊。
“愛華,你不要這麼說。”良久,千東夷道,“是我對不起你——”
千東夷還待說什麼,對方先掛了電話。
他沒有再打過去,相隔不遠卻硬是十多年不見,早已有些拆不掉的隔閡在那裏了。加上原本就有的哀怨,打過去隻會讓她更加抵觸。
在這之前的一天下午,準確一點說應該是傍晚了,他從學校下班準備回去。駕車剛駛出校門,就看到他熟悉卻又不無陌生感的女人站在那裏,衣裾隨風起伏。他不確定這個女人是否就是她,但他還是把車停下來,薄薄的暮色裏,她就像一片隨風飄零的落葉。
他放下窗玻璃,她看著他。
她的眼神讓他確定無疑,是她。他下車來。
這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時刻,事後千東夷曾無數次回想過。總覺得不真實,如墜夢裏。如墜萬丈深淵。
他們在各自的位置站立很久。遠遠看著。中間是呼嘯的風在一陣一陣吹過去。他看得明白,她眼睛因為受風吹的關係,是那麼的幹澀。
“你終於肯來見我了。”千東夷走過去道。“愛華。”
“我以為這輩子我都不會再來見你,但還是來了。”她道。輕輕地。輕得幾乎聽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