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不知從哪裏冒出來一隻手抓住他手腕說，“你不能進去。”聲音輕輕的，聽著有點耳熟。
易定楠轉過頭來一看，正是校長。也就是千離的爸爸。
“你跟我來，有話跟你說。”千東夷說，頭那麼一偏，示意去那邊。說著朝那裏走去。
易定楠很不舍地朝窗口裏看看，跟著過去。也不知為什麼，這一眼，有點像是訣別。千東夷和他談過話後，他直接回了家，在回去的路上他看到電線上掛住了一隻風箏，在風中晃晃蕩蕩。他停下來，仰頭看了很久，天黑了也不覺得。
兩天後，許步高高興興來帶話給他說，“千離要我來告訴你，她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易定楠勉強笑笑說，“是嗎。”
那天清晨，千葉匆匆告別易定楠，她似乎能感覺到易定楠在她背後目送她。走過街道，街上冷冷清清，除了些環衛工人，一個人也沒有，但是不知怎的，她卻感覺一路繁花似錦。到家後，她沒立即敲門，她不知道她媽媽經過一晚上的冷靜，是不是氣消了？是不是願意接納她而不再趕她走了？
她把手套取下來在口袋裏放好，她怕這樣一雙手套會引起她媽媽的注意和誤會。
她深吸一口氣，又呼出來，終於敲響了門。敲一次，二次，直到第三次，才從屋內傳來她媽媽拖長了的問話，“誰啊——？”聽起來，那語氣頗為意外，畢竟平日這個時候從來沒人來敲這門。
千葉沒應，沒勇氣。
“誰啊？”那問話又響起，不耐煩地。
“是我。媽——您真的不要我了嗎？媽——”
門開了，她媽媽穿一身睡衣站在門口，眼睛紅腫得厲害。
她顯然昨夜哭過了，而且還哭得很傷心。她大概一晚上都沒睡，雖然是睡在床上，千葉卻覺得比自己在大街上過一夜更讓她媽媽淒苦難耐。她所有所有的恨意，在這一秒鍾裏全自動溜走了，取而代之的是對她媽媽的憐憫，很為她感到不堪。她想起她爸爸來，要是他還在，她媽媽也決不至於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接著，她又想到那個被她遺棄在風裏的電話號碼。
“媽——”千葉再一次喊道。
她睫毛上掛著淚水，鼻頭因為睡在街上受凍的關係，還微微發紅著。她媽媽看著她，心想她是多麼像她啊！除了臉很像她，其實還有一樣東西很像她，那就是同樣作為女人，她把她骨子裏的一個女人的倔強也遺傳給了她。這種倔強，她想，是敵得過任何東西的，包括時間。
她在心裏歎息一聲，心想我們母女同命。
“哎。”她嘴上應道，上前一步，把千葉深深攬入懷裏。抱著的時候，她感受到一種來自女兒的踏實，這麼多年來，其實是她在一直陪著她。
“媽，”千葉在懷裏說，“你不趕我走了吧。”
“不趕了，就是有人來要，我也不給。”她媽媽喃喃道。
她媽媽放開她，拉她進來，問她道，“昨晚你睡哪裏了？”
千葉吞吞吐吐不好回答。“睡……睡在一位奶奶那裏。”她撒謊道，她知道要是給她媽媽知道她和一個男生在大街上呆了一夜，那是什麼後果？
“奶奶？就是你說的那位回收垃圾的嗎？”
“嗯。”
“這樣啊。哪天我挑個時間去謝謝她。幸而有她，否則你不是隻能睡大街了嗎？”
“是啊，誰說不是呢。”千葉低著頭絞弄著手指說，因為心虛，起身去廚房倒水喝，卻把其中一隻手套落在了沙發上。她媽媽看見，“咦”一聲，說，“這手套蠻好看的，沒見你戴過，哪來的？”說著俯身拿起來。
“這個……也是那位奶奶送我的。”情急之中，她說。目光躲躲閃閃。
她媽媽把手套拿在手裏翻來覆去地看，眼神變得越來越不對頭。忽然，她抬起頭來衝千葉大聲道，“說，到底哪來的，一位奶奶哪會送這樣的手套？”
千葉被她媽媽突然放大的聲音嚇了一跳，身子那麼微微一下顫抖。她看著她媽媽越來越尖銳的眼神，她有一種明確的預感，用不了幾分鍾，她又會變回以前那個樣子，歇斯底裏。她對針線很了解，一看就知道不是老人所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