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離開羅馬(2 / 2)

安傑洛從椅子上跳下來,從身後的櫃子裏掏出個口袋遞給他:“這個是副主教大人說送給你的,感謝你為修道院付出的辛苦勞動,也算是留給你的紀念。這是盧多維科大人生前非常喜歡的一對燭台,純銀製的,你可要小心哦。”

杜喬感激地收下禮物:“謝謝,代我向副主教大人問好,願主與他同在。”

安傑洛搖頭晃腦地說:“光輝歲月結束啦,盧多維科大人走了,副主教大人要退休了,你也不在了,就剩下我了……咦,諾爾呢?他答應和你們一起走了?”

被他這麼問,杜喬有點難過。自從離開梵蒂岡後,諾爾就不見了,他們兄弟還沒道出彼此的真心話,甚至沒來得及見上幾麵。杜喬很不舍得,他急切地想帶諾爾一起走,可是如果諾爾不願意,他不能強迫哥哥離開,要怎麼樣才能使諾爾回心轉意呢?

回到百花廣場的公寓裏,杜喬驚訝地發現諾爾在等他。

“你把他帶來的?”杜喬問約拿。

愛人體貼地將房間留下給兄弟倆:“我去收拾行李,你們說會兒話吧。”

氣氛變得有點冷。當兩個伶牙俐齒的人共處一室,反倒都不知道該怎麼說話。杜喬不斷地用喝茶來掩飾自己慌張的情緒,他之所以沒有馬上開口是因為他連怎麼稱呼對方都拿不準。當然不能叫哥哥,這像是恬不知恥地貼上去做別人的兄弟似的,直呼其名也顯得有些親密,如果用“先生”、“您”、“閣下”就太客氣了,總之一個禮貌而準確的稱呼遲遲沒有出現。

反倒是諾爾先開口了,他問:“我還不知道你姓什麼?”

杜喬不自覺地把背挺得直直的,調整了一個端正的坐姿:“古利埃,杜喬?古利埃。”

“是父親的姓氏嗎?”

“是的。”

“那母親姓什麼呢?和父親姓嗎?”

“是的。”

“噢,古利埃家族。”

“沒錯,一共二十六個古利埃。”

“二十六個,都包括哪些人?”

“九個古利埃小姐,十七個古利埃先生,直係的兄弟姐妹隻有五個,其他都是叔伯家的。”

“一個大家族。”

“原本還可以更大。”

諾爾一邊用手指節敲打桌麵,一邊思考。他思考的樣子很嚴肅,皺眉撇嘴,像是讀到了重大新聞。杜喬很驚訝,他父親從前也有這樣用指節敲打桌麵表示思考的習慣。按理說諾爾被商隊抱走的時候還不到六歲,記不記得很多事還不確定,更別說父親微小的肢體語言了。這種相似性難道是血脈的遺傳帶來的嗎?

諾爾被他看得有點不高興,迅速地收起了動作,繼續思考。過了一會兒他從桌子邊離開,把窗戶打開站在風口上,他把頭發往耳後撥,風吹得他直皺眉。杜喬的視線隨著他轉移到窗外,賣花女們正牽著客人在街上打情罵俏,嘻嘻哈哈的笑聲堆疊。諾爾露出一個迷茫的神情。

“你寫信回去了嗎?”諾爾說:“你告訴他們我在羅馬做什麼,過什麼樣的生活?”

杜喬連忙搖頭:“如果你不想讓他們知道,我永遠也不會說。這是你個人的事情。”

諾爾麵對他:“那你怎麼看?你希望我怎麼做?”

“我希望你能回去,我覺得沒什麼大不了的。你不是也說了你退休會回去嗎?”

“那隻是個措辭,就像你說吃完了飯就去睡覺、漲了薪水就娶個漂亮老婆、退休了就回家養老,所有人都這麼說,這是通用語言,傻瓜。”

“我理解,通用語言、通用目標、通用結局……還有什麼?通用的人生?”

諾爾笑罵:“狗屁通用的人生,沒人想和你有相同的人生。”

杜喬喜歡他的這個笑容,說到這裏他的心情已經輕鬆了不少,這時有個聰明的想法從他腦袋裏掠過,他走回書桌邊取出紙來快速地寫了一封邀請信:“我代表古利埃家族邀請你來奧斯曼土耳其,如果你願意的話,這裏永遠對你敞開懷抱,我以家族的姓氏許諾。”

諾爾接過邀請信,他的態度仍然遊移:“從二十六個變成二十七個需要什麼手續嗎?”

杜喬笑了:“還是二十六,從來沒有把任何一個人剔除過。”

他們擁抱,親吻彼此的臉頰,用家鄉語言相互稱呼。

半個月後。

一條深灰色的商船從威尼斯港口出發,滿載著貨品向東方的大陸駛去。

船長站在甲板上,拿一支老舊的望遠鏡眺望。萬裏無雲,海麵平靜,白鳥在高空盤旋,亞得裏亞海一望無際的深藍色正被他們壓在腳下,向四麵的地平線延伸。船長命令水手將船帆全部撐滿拉開,水手唱起勞作的歌,歌聲粗獷低沉,像海水喉嚨裏蓄勢待發的咆哮。風起了,把船帆吹得獵獵作響,船全速前進,鋒利的船頭切開水波,翻出細碎的浪花。

一個年輕人這時跑到甲板上來,他的眼睛像燃燒著的海水。

“真是個不錯的天氣呀!”他高興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