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馬的水災終於告一段落,城中各大教堂迎來了源源不絕的教徒禱告憑吊。人們相信,自然災害和疫情都是神降臨在人間的懲罰,是人類犯下罪孽的代價。所以,災害遏止後,人類要感謝神停止了懲罰,並衷心悔過,祈禱獲得神的愛和眷顧。 教皇也在傍晚公開做彌撒,為了災情中死去的人和牲畜誦經,幫助有罪的靈魂得到淨化,回到主的身邊。也許是因為教皇誠摯的心意打動了主,目前的確沒有爆發大麵積的疫情。
早上,杜喬?古利埃又吐了。
羅馬的天氣實在太糟糕,夏末悶熱難當,即使下雨也不能緩解高溫,潮濕的空氣對杜喬的身體健康損害很大,他很快就出現頭暈、惡心、腹瀉、低燒的病症。一開始他還不太在意,隻以為是季節性的流感,但情況持續了一個星期之後,他不得不向醫生尋求幫助。
從茅房裏走出來,他臉色灰白發青,顯得懨懨的,甚至比剛到修道院時的氣色更加糟糕。
“不會是黑死病吧?早知道羅馬是這樣的氣候,我就不來了。”他苦笑著說。
安傑洛遞上清水和毛巾,他是修士院唯一一名醫生,盧多維科派他來照料杜喬。經驗豐富的他一針見血:“如果是黑死病你現在連話都說不了。這是典型的水土不服,你需要休息。”
杜喬搖頭:“不行,還有工作沒做完。”
安傑洛知道勸說無用,幾天前他就收到同樣的回答。杜喬對工作非常執著,他總是從早工作到晚,在通風不暢的工作室一呆就是整天。昨天晚上,為了將提煉的沉澱物處理完,他差點昏倒在工作台旁邊。安傑洛心生敬佩,他看出來這個年輕人擁有超常的堅忍和行動力,就連上了年紀、挑剔嘮叨的盧多維科也很滿意,誇獎杜喬工作認真,技術嫻熟。上個星期這個二十歲都不到的毛頭小夥子才被允許進入工作室,這個星期他已經開始指導修士們幹活了。
安傑洛也替杜喬的身體擔憂:“吐得站都站不直,還想著顏料呢。我去給你配一點藥來,吃了或許會好些。平時的飲食不能吃太過辛辣的食物。”
杜喬吐舌搖頭:“不行不行,沒了辣椒還不如讓我死了。對了,我的手上還磨了幾個血泡,又癢又疼,能不能拿藥粉緩解一下?”
安傑洛查看了他的手,除了血泡還有一些皴裂的傷口,這是長時間用銅杵搗弄原料弄傷的。他取來的藥酒塗抹在杜喬的手上,然後用燒過的銀針挑破血泡,擠出裏麵的血水,敷上藥粉。尖銳的疼痛使杜喬五官扭曲,抑揚頓挫地哀嚎:“啊——啊啊——啊!”
安傑洛聽得心裏發涼:“就不能忍忍嗎?一個男人叫得這麼淒涼,別人以為我在虐待你呢!”
“疼還不能叫嗎?”杜喬瞪他:“男人怎麼了,男人也是肉做的!”
安傑洛翻白眼:“現在知道叫了,怎麼前幾天不知道愛惜自己的手呢?主教大人也不是苛刻的人,就算群青的製作晚上一兩天也不會有什麼問題。”
“既然接受了恩惠,當然要盡力報答啊。”
他說得十分誠懇,仿佛理所當然。安傑洛不禁感歎,就連做雜務的小孩子都會適當偷懶,這個人雖然看起來機靈古怪,性情也未免太過認真了。
包紮好手上的傷口後,杜喬仍然堅持去工作室。
今天他來得晚了,其他人已經開始工作。他穿上工作服走到正在研磨礦石粉的修士身邊查看。製作群青的程序很複雜1,首先需要將天青石敲碎並在銅缽裏研磨成粉狀,然後與蜜蠟、樹脂、橄欖油混合,攪拌均勻直至呈軟麵團狀,最後用亞麻布包住混合物放入盛有稀釋堿液的碗裏,不斷搓揉,使堿液染上藍色,這就是可以用來上色的群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