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決定從家裏騙錢和偷錢,但是偲紋還是不敢邁出這一步。猶豫了好久,她又找張璿商量。這天周末中午吃完飯,偲紋去找張璿一起上學。本來應該騎自行車上學的,張璿不知道怎麼了,非得跟偲紋走去學校。
說天氣正好不冷不熱,慢慢溜達去學校。偲紋一看時間還早,也就答應了。正值夏末初秋,微風吹拂,偲紋穿著大舅從國外帶回來的卷邊牛仔短褲和白色T恤衫,紮著高高的馬尾辮,腳上套著白色棉線襪子和深棕色小牛皮鞋。偲紋已經開始發育了,小小的胸部像個小饅頭一樣鼓鼓挺立著,短褲下麵的那一截長腿白的直晃人眼。再配上這樣的打扮,在九十年代初期絕對是一個惹眼的存在。
從大舅一家回國之後,偲紋的穿衣打扮比之前不知道提升了多少個檔次。雖然偲紋媽媽總是抱怨,說別家海外親戚回國都給帶彩電冰箱金項鏈,隻有大舅這麼摳門,除了給偲紋姥爺帶了一個大電視,給兄弟姐妹們一人一個小的快看不見的金戒指以外,居然不遠萬裏帶回來了一大堆衣服和生活用品!(現在想想,其實偲紋大舅那時候帶回來的這些,用現在最流行的詞來說,那就是海外代購!)但是偲紋非常喜歡,她對任何項鏈首飾都沒興趣,特別喜歡大舅帶來的衣服,這些衣服跟她身邊所有女生穿的都不一樣,洋氣十足又有特點。
穿去學校總能引來一票女生羨慕的目光。本來偲紋媽媽不允許偲紋穿成這樣去上學的,隻能周六日在家時候,比如買個麵條,打個醬油的時候穿,但是今天偲紋媽媽值班,偲紋偷摸兒穿了溜出來的。
兩個女孩子慢慢的走著,也有一搭無一搭的聊著:“哎,這衣服你媽不說不讓你穿啊?今天武皇開恩了?你咋穿成這樣就出來了?”
“我媽今天不是值班嗎,沒在家,我偷摸穿出來的。反正咱們放學時候我媽還沒回家呢。咋了,我穿這身不好看?”偲紋今天心情好,摟著張璿高興的說“好看好看,特別好看。今天穿這身正好。”
“璿兒,你明天去我們家住唄?”
“去吧,明天我先去我姥姥家,回去就去你們家。張璿隨口應和著。“那明天咱倆演出戲唄?就說學校讓買數學卷子,初中三年一整套,一共十塊錢。然後我過兩天再跟我媽編個瞎話騙出來五塊錢,我實在是不敢偷我媽錢啊。”
“哎呀,都跟你說了這不是偷,怎麼總說偷啊?還沒怎麼著呢,就把自己貶沒了!你看你那點兒出息,別摟著我。”張璿甩開偲紋“那你再怎麼說這跟我媽給我的也完全不一樣啊。你這人怎麼這樣啊,你說話啊,你看啥呢?”偲紋拉著張璿,張璿沒說話,一直盯著遠處一個地方看。順著張璿的目光,偲紋遠遠的看見一輛綠色的沒有擋泥板的山地車,車上坐著的正是二輝。
“哎,那不是二輝嗎?不是等你的吧?”張璿還是沒說話,隻是一直盯著看。二輝坐在車座上一腳支地,旁邊站在黃毛和其他五六個偲紋不認識的人,圍著一輛黑色的汽車在說什麼。左側的車窗搖了下來,車裏坐著一個男人。偲紋看不清他的臉,但是看出來他沒有笑,臉上沒什麼表情的看著二輝這群人,若有所思的樣子。
“你不是不跟二輝來往了嗎?怎麼他又來找你了?”
“什麼和什麼啊,就來找我了,咱倆再馬路上走呢,這馬路成了我們家的了?隻能咱倆走啊?我都跟你說了不來往就是不來往,你怎麼非得不相信呢!”張璿有點兒氣惱的說。
“哎,你今天吃了槍藥了啊,沒怎麼著呢,你生什麼氣啊”“我沒生氣,我就是煩你總說我跟二輝還來往呢,我都不來往了,你還一個勁的說,你有意思啊。”說著,張璿甩開偲紋,自己徑直走了。
偲紋尷尬的站在馬路上衝張璿喊:“你有病吧,你這莫名其妙的鬧哪出呢?神經病!”說話間,張璿已經超過了二輝他們,偲紋正好走到二輝旁邊。偲紋看見張璿衝二輝眨眼,笑了一下。偲紋回頭再看二輝,目光卻被車裏的人接個正著。
一瞬間,偲紋徹底不知所措了。這個人皮膚黝黑,黑的發亮。貼著頭皮的毛寸,跟二輝們那些留著披肩長發裝搖滾青年的人有著本質的不同。他有著和偲紋一樣連在一起濃密的眉毛,深邃的眼睛被長長的睫毛覆蓋著,那眼睛明亮,目光堅毅。雕刻般挺拔的鼻梁,又大又厚的嘴唇看著就讓人感覺暖暖的。他眼睛裏透出精光,就這樣氣定神閑的望著偲紋,一眼不眨。偲紋忘記了剛才的慌亂和尷尬,好像被點穴般站著一動不動。她本想表現出來滿不在乎的樣子,心裏卻像是被幾隻小鹿亂撞,動彈不得。她能聽到自己心跳加快,手心出汗。她想跑,卻怎麼也舍不得離開這湖水一般深邃的眸子。
正當偲紋不知所措間,他發動汽車跟二輝告別了。搖上車窗的瞬間,他扭頭看向偲紋,對她微笑說再見,車開走了。剩下偲紋呆呆的站在馬路上,她看見二輝衝她笑著擠眼也離開了。時間仿佛過了一個世紀般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