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黑影大片地籠罩下來,飛撲到她身上。沈透的腦海盡是一種地塌天陷得掙紮。她驚恐不已,渾身上下每一根每一絲的汗毛都像尖針一樣豎立。
她轉身看去,看見門口出現了一個很瘦長的人。
那人助力於一根拐杖向她走來。
他穿著一身的赤紅袍,一把又紅又濃的胡須蓄勢,醒目得很。待他走近,沈透看清他滿布陰氣的臉上眉頭緊鎖,兩頰凹陷。他的鼻梁很低,眼角很尖,眼尾很長,他正在用一種貪饞無比的眼光看著她,像是要把她吞下肚腹。
沈透心中怖懼,腳下挪動,躲到王流光一側。
“王。”黑衣長發的男人以一種特殊的姿勢施禮。
王流光以另一種手勢回禮,恭敬地喊:“南叔。”
而後介紹說:“這是南朱師,我玄門一族的法師。”
沈透僵立著,隨著王流光喊:“南叔。”
南朱以一種無比奇異的目光盯著她,無法形容的深意。
“流光告訴我,有辦法達成我的願望。”沈透決下了心意。
南朱努力地裝作真誠,用毋庸置疑的眼光看著沈透,他咧開癟薄的嘴唇笑了,“當然可以。我祖神能廣大,靈力精高,自有大法助你。”
深沉的聲音再次誘惑:“若想有所收獲,就要付出一點代價。人不能不勞而獲,對嗎,我的孩子?”
南朱臉上是一種居心叵測的無聲的詭秘笑容。
沈透心中不安,但她選擇相信,相信他們擁有超乎一切的無上能力,使生命得以繼續。
星辰錯行,日月薄蝕。
南朱於九柱之中,石台正方站立,他閉目定神,運動丹田,從口中吐出一顆黑丹。
“這是我父王的內丹,內丹就是妖的靈。”王流光在身旁說。
南朱掐決念咒,口誦不止。紅色的旋風從石台正中盤旋而起,粘住黑丹旋在空中。黑色的丹丸慢慢變大,變成一顆圓珠。
風四散消失,黑珠子登時畸變,擴大成一口黑棺。
沈透聽見南朱用嘶啞的喉嚨咒法:“守我家兮,老祖屍兮。與我靈兮,啟九幽兮。”
陰森森冷嗖嗖的感覺從頭頂灌入,沈透強迫自己不要害怕,她腳步後退,緊貼著石柱,慢慢地縮進角落。她兀地看見石台後麵堆了一堆東西,她仔細一看認清那是一堆枯骨,當中白慘慘的九具頭骨。
這時,南朱用法推開黑棺木。棺木的黑洞洞裏浮出一顆晶瑩剔透的圓珠,南朱把它小心翼翼地放在石台上,然後吸一口氣,收複黑棺。
丹中藏丹。
沈透張開嘴大口大口地呼吸,她可以聽見自己骨骼的作響。
“陰昌之時,道消魔長。最宜進新致祭,點化元神真靈,再造重生。”
燈燭長明,死氣沉沉。
沈透整個人被罩在一種恐懼的氣氛中,如臨深淵,如履薄冰,牙齒輕細的打顫聲變得粗重震耳,她的心拚命地跳躍,渾身上下不自覺地顫抖,掌心冒出冷汗。
南朱轉過頭,看著蒼肆說:“我有無上妙法,能使你達成心願。心若至誠,百願可真。你必須要有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動搖的堅定決心。”
沈透抬眼看見石台上那經年累月維持的細小一點黑色靈火熊熊地燃燒起來,衝天勢起。
南朱溝壑的眼角現出笑容,“時辰到了。”
石室九柱之外燃起黑色的火焰,衝天的火勢把這個空間隔離出來。
黑色的火焰不停地從地下湧上來,四周越燒越旺,黑色的火勢一縱獸形,化九蛇繞柱。
黑色的大蛇耽耽地緊盯住她,張開血盆大口,惡行惡相。
沈透看見南朱向她走來,伸出左手把她召到台前。南朱伸出右手,食指上長出兩寸。黑色的長指甲鋒利地抵在她的手腕上,一秒就割開了她的血脈。
霎時,空氣中一派鮮血氣味。
南朱站在祭台前,閉目含睛,口念真言,空中指畫,以血紅書寫咒文法決。
沈透看見南朱仰首朝天,反複咒決,那是另一種語言,她半個字也聽不懂。她看著南朱的手指往生咒法,在空中畫出一個圖形,曲線交疊像是一個循環。
南朱的不通道理的喃喃引出了她腕上的鮮血。
“你的血液裏流淌著重生的力量。”
紅顏汨汨細流,一點一點地染紅了空中凝氣的圖形。
透明的妖靈內丹吸盡熱血,呈現丹朱之色。
“三三不盡,九九無窮。當年大涅磐光,燼的隻是形。”南朱驟然大笑,“我玄狐一族終將不朽!”
鮮血流動,合成筋骨,貫通脈絡。
南朱後退一步,伏地敬拜,高聲地祝告:“我祖聖壽無疆!”
王流光上前幾步,在南朱身前敬拜。他抬頭看見祭台上這張無有七情的麵孔,一時心跳氣緊。
這是一張和沈透一模一樣的麵孔,半分絲毫不差。
王流光極詫異地一瞥沈透,口中溢出:“她……”
骨骸肢節俱動,麵容顏色如生。
“她是誰?”王流光困惑不解地問。
南朱看著石台上這張麵孔呆呆地說:“複舊還形,她……竟然是她,果真是一模一樣。”
“她是?”王流光再一次詢問。
“江沅。”南朱回答說。
“白狐江沅。”王流光震驚地說。
“當年江沅淚成泗水,身沉絕底,攸止心死,與共同葬,灰飛煙滅。”南朱說,“攸止修為深高,靈力當屬我族最強。我想其肉身雖亡,但精神不滅,所以潛入泗水,花費數年心血,終於在泗水之中取得這顆內丹。攸止屬木,當為青色,內丹該為青熒,可我找到的這一顆卻是晶瑩剔透。我心想攸止已然魂飛魄散,內丹自然是毀了。可當我用法試探內丹時,卻探出了攸止的氣息……原來,我是弄錯了。”
王流光問:“眼下該如何?”
“如今,苦功盡毀於一旦。”南朱的眼光掃到沈透,深深的看著她,虎視眈眈,“或許還有辦法。”
沈透見著南朱正在用一種深不可測的眼光看著她,那種眼神令沈透很驚惶。沈透渾身上下一抖,她看著自己腕上的血源源流向,忽然之間明白了一件事。南朱他們一直在尋找一種令妖靈複生、存在下去的方式和方法。人血生祭,妖靈複回,角落裏的那九具骨骸之前也是和她一樣的熱血活軀。她們被祭出了鮮血和生命,又都是失敗的結果。
“你根本就不想幫我?”沈透注視王流光問。
南朱接口說:“想要騙你,實在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滿腔的怒火直衝,往上冒湧,蓋過心中的恐懼。沈透大聲地破口:“王流光,你這個騙子!”
她氣過了,隨手亂抓,亂抓起一個頭蓋骨憤怒地砸向王流光。
頭蓋骨向王流光衝去,在離他不遠的地方被堅韌的無形氣牆給反彈了回來。裸白的頭骨反衝回來,咧開嘴笑,以凶神惡煞的麵目。沈透嚇得閉不上眼,看見王流光移形換影以風馳電掣的迅雷之勢上前抓住了它。
同時,南朱也形如鬼魅地到了她眼前,那一雙眼睛裏閃著可怖的精光。
人的處境永遠也不會是最壞的,直到那一刻到來。
沈透感覺到懸空的無助,她渾身都是幹裂的疼痛,招架無力。
“我知道會很痛的,堅持住。小透堅持一下,你會沒事的。”王流光看著沈透說,“你不會有事,我可以給你一份永生的禮物,我們會擁有近乎永恒的時間。”
或許他們想要的不僅僅是她的鮮血,沈透感覺到她的心髒在撕裂,感覺到她的皮膚在扯碎……她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就快要被分撕開了。
滿耳撕裂,聲音破碎。沈透呼吸急促,絕望掙紮,大海孤舟之感。
死一般的沉寂,南朱駭然地大笑。
沈透在心裏說:“蒼肆……蒼肆,對不起,我選擇相信了王流光。蒼肆,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