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走時,看了一眼鏡中的自己。一身的珠光寶氣,華貴威儀。高昂著頭顱,眼神空洞卻深不見底。臉色有些蒼白,卻蒼白得看不清表情。
緩緩的步入鸞架,放下鸞帳,宮人手捧著珍寶,浩浩蕩蕩的行往玄陽宮。
正宮門外,接駕的依舊是秋航。
“好久不見,秋公公。可,別來無恙啊。”微笑的看著眼前之人,笑中不失威儀。淡淡的放下鸞帳,並不再與他多說。今時今日的身份,已容不得我再與他多有寒暄。區區一個太監,還望他自己能夠掂量清楚。
但聽帳外之人,徐徐說道“奴才惶恐,勞煩郡主惦記。方才去通傳之時,太後和聖上正在寢宮內小息。可能,暫且不太方便。”說完,便聽見外麵的楊宣,輕聲咳嗽。
示意筱潔束起鸞帳,看向秋航,微微揚起嘴角,“不知秋公公,官拜幾品?”
秋航略一皺眉,“厄,奴才隻是區區宦官。官稱也隻是禦前欽點。”
“哦。”我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那麼,不知道,宦官和郡主這兩個稱謂,哪個比較尊貴一點呢?”疑惑的看向秋航。此話一出,秋航一幹人等,立馬跪地請罪“郡主恕罪,借奴才十個腦袋也不敢拿自己的賤命同郡主殿下相提並論啊,郡主實在是折煞老奴了。”
“哼哼。”我冷笑道:“深宮之中越是想左右逢源,就越要明白什麼是識時務者。明白還不夠,最重要的是要明白怎樣去做。秋公公向來是個聰明人,隻是要讓尚敏提點到這份上,似乎就太不應該了。”
頓了一頓,端起自己的左手輕輕的看著,指尖看到手背,再由手背看到指尖。
琥珀色的指甲在陽光下有些白素,須臾,才驚訝的說道“啊呀,秋公公怎麼還跪著。”說完,楊宣便去扶起了他。
“秋公公是聰明人,難道還要本宮說第二遍?恩?”秋航,秋航,一次,我可以讓你如願。
況且,於你這種人,我一共隻給你兩次機會。
秋航畢竟是隻千年老烏龜,何等的風雨沒見過。見我今日之勢雖有些不甘,也不敢再怎麼耍太極,隻能訕訕的進宮通傳。
誠然,他敢這麼做,無非也是因為有太後撐腰。今日之行,就是要弄清楚這太後,究竟玩的什麼把戲。
明陽殿內,太後懶懶的靠在太師椅上。一手端著醒神的參茶,緩緩的朝裏吹著氣。背後的窗欞被盡數打開,光線直射向我。她能盡覽於我,而我卻連她臉上的表情也閱不清。氣氛沉悶中,卻透著詭異。
微微福下身子,“尚敏參見太後,太後萬福。”良久,不見聲響。頭頂上的釵黛已經開始輕輕晃動,下擺也有些虛浮。咬緊牙關,默不作聲。
“尚敏啊,先平身吧。”被喚作太後的人沒有抬頭,依舊專注的吹著手中的那杯參茶。
“謝太後!”直起身子,隻覺得額上已沁出薄汗,卻不得隨意擦拭。
“尚敏啊,來這玄陽宮是為何事?”十指蔥蔥,纖美如玉。小指緩緩的在書案上來回的打著圈,朱亮的指甲在背光下,似乎閃著一抹猩紅。
她,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交予我兵符時,雖是頭等大事,卻表現的神態自若,大方泰然。給人以和顏悅色。
朝堂交鋒之時,雖不曾親自出麵,但由皇帝的表現不難看出,她雖處深宮,卻知天下事。更確切一點,應該是能料天下事。
而今,卻又給我一種肅殺的氣氛。
不愧是兩朝為後,此前對她,終究還是未能及時防範。也怪自己,一味的專注於朝堂政事,竟忽略了這為主中宮的太後。
“兒臣前些日子托家父差人到錦州尋得幾匹上等布料,雖不如宮服華美端莊,但也有幾分鄉野氣息。兒臣思忖著,這宮服雖是貴重可穿在身上也難免厚實,眼下又是秋分時節,天氣冷熱不定。不如就試試這蘇綢的布料,質地輕盈,顏色花樣也都很新。”
“唔,秋航,遞過來讓哀家瞧瞧。恩,等一下,秋航,先去給尚敏郡主端張凳子,今日是家常,就別那麼多規矩了。”
氣氛一下子緩和了許多,慶幸,這太後什麼都不缺,缺的就是民間的這點鄉土氣。那幾塊布料總算送對地方了,慢慢的舒緩氣息,笑顏看向太後。
秋航捧著兩匹布料徐徐走來,下盤結實,看也沒看我一眼徑直的將布料呈到太後眼前。有點驚訝,他走路居然沒聲音。或者應該說,甚少發出聲音。
太後顯然對布料很喜歡,竟自己親手接了過去,放在書案上仔細的巡看著。最後她隻讓秋航收起了令一匹寶藍色的,留下了一批玉粉色的在書案上。
“尚敏,來坐近些,跟哀家說說近日宮中可有何趣談?”笑眼如花,談笑間,秋航也替我端來了一杯茶。說到興頭上,隨意間將茶水送入口,眼底笑意漸收。
此茶,竟是清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