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難像噩夢一樣
當了25年的代課教師,王建林並不願多談自己遇到過的困難,“就像噩夢一樣”。最初,王建林每月的工資是40元,家裏有老人、妻子、4個孩子,其中一個是去世哥哥的孩子,一家人的日子可想而知。為了支持王建林,他的父親70多歲還下地幹活,後來老人肝癌去世,他甚至拿不出錢來出殯。二女兒1歲多時生了場病,由於沒錢、沒時間耽誤了病情,孩子的語言表達功能受到影響,留下了後遺症。
王建林說,自己是個不負責任的父親。孩子病了,是妻子帶著去看;孩子沒錢上學,也是妻子去借。現在,王建林的大女兒在嘉峪關做護士,二女兒在會寧職中學護理專業,兒子在會寧上高三。孩子們的學費和飯錢,以王建林的收入是遠遠不夠的,為了賺錢,他的妻子長期在會寧縣城打工,洗車,每月掙七八百元。
王建林患眼疾20多年了,最初隻是發炎,拖的時間長了,就越來越嚴重。“我就用紗布蒙著眼上課,最疼的時候,流的眼淚是辣的。後來鄉教委的人看到了,還以為我在跟孩子們捉迷藏,知道情況後,幫我借了300塊錢去縣裏看。”但王建林不肯住院,“醫生說你不住院跑來幹啥呢,我沒說我是教書的,就說家裏離不開”。由於治療不及時,他的視力每況愈下,看不清東西,他隻能摸索著上課。
直到今年7月,王建林才在外界幫助下去蘇州治療。醫生告訴他,左眼已沒法治了,隻能將右眼視力提高一些。王建林幽默地說:“我一目了然就行了。兩隻眼睛全看得到的人,走錯路的也很多。”
王建林說自己有三氣:骨氣、誌氣、牛氣。“沒有這三氣我早就完了。我的個性是不去麻煩別人,有困難自己想辦法。有人打電話問我需不需要幫助,我說不需要,我幹這一行不是讓別人幫助我。”這麼多年,王建林隻耽誤過半天課,就是到縣裏看眼睛,對此他一直念念不忘。“我不在,孩子們就不能來上學了。什麼都耽誤得起,孩子的課是耽誤不起的。”
最喜歡胡鬆華的《讚歌》
獨自一人居住的王建林跟外界的聯係不多。除了去鄉裏趕集,很少外出,去縣裏開教學研討會也是幾年前的事了,他的娛樂就是晚上看一些社會和法製節目,最大的愛好就是聽歌,特別是六七十年代的老歌,“我最喜歡胡鬆華的《讚歌》,一聽就熱血沸騰。”
由於不符合轉成公辦教師的年齡條件,王建林一直是代課老師。他不太在乎自己的身份,“也有人叫我校長,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校長,反正我是這裏最大的娃娃王。我想創造一些有價值的東西,叫我什麼無所謂。在現在競爭激烈的環境下,我50歲了,還能適應農村教育,孩子們還能到我這來學東西,我就知足了。”
在王建林看來,評價他的不是領導,而是家長,學校辦得好,孩子送來;不好,孩子轉學。對教育,他有自己的理解,“孩子們無論能否考上大學、未來從事什麼職業,首先做個好公民才是成功的教育”。至於200元的代課工資,對他倒沒形成多大困擾,“這麼低的收入不丟人,我沒打算靠著這個吃飯。咱會寧這片黃土地,十年九旱總有不旱的一年,家裏還有點地,多多少少總有收成。”中國的一些俗語對王建林影響很深,比如“窮有誌、富有德”,他堅信窮也要窮得有誌氣,“人與人之間的貧富差距很大。可來也空空,去也空空,我在這兩空之間,活得不空,做得不空。”
回憶往事時,王建林總是記不清具體的數字和年月,他沒有統計過20多年裏教了多少孩子,農曆七月十七他的生日也從來不記得過,“我對數字的概念很模糊,沒有保留價值的東西不記。我眼下關注的數字就是9——這裏的9個孩子。”
陳超摘自《環球人物》